■卢晓东

近日，《新京报》发表了一篇有关“985工程”“211工程”是否可能被废除的消息，并提出“中国大学格局可能面临洗牌”的问题，一时引发热议。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校长周烈在接受访问时说，“我坚决赞成取消这种‘杀贫济富’的做法”。那么，“985工程”和“211工程”的本质是什么呢？

古典经济学大师亚当·斯密曾指出，由分工演进而产生的生产率比一个全能的能工巧匠的生产效率要高，“劳动生产力上最大的增进，以及运用劳动时所表现的更大的熟练、技巧和判断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结果”。分工有利于经济效率的提高，高等学校之间的合理分工同样有利于教育效率的提高。在高校分工方面，美国加州高校系统的适度规划分类成为地区高等学校分工发展的成功典范。为该州规划分类奠定基础的“1960年加利福尼亚高等教育总体规划”被誉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教育政策文献。

上世纪50~60年代，加州人口增长和经济发展使公立高等教育面临非常大的问题。当时以师范教育和四年制本科教育为主的学院提出了雄心勃勃的计划，力图发展为以科学研究和博士生培养为主的研究型大学；一些二年制社区学院也想把自己升格为四年制大学。一系列问题摆在教育政策制定者面前：加州大学是否应该保持唯一的继续提供博士教育和职业教育机构的高校地位？加州公立高教系统应如何分工？不同公立高校应如何协调？是通过竞争机制使社区学院和州立大学自由发展成为研究型大学，还是通过行政机制和立法使加州高等教育有序发展？时任加州总校校长的克拉克·克尔回忆到：“在高等教育，我害怕个人主义的竞争将导致所有院校都寻求把它们自己均质化，具有作为研究型大学的相似学术使命，尽管这样符合它们的学术抱负。但其他职能对社会也很重要，包括普遍入学和中层高级技能的训练，而这些职能将被忽视。”

在以上思想指导下，加州公立高校被划分为三类，一类是加州大学系统，分工目标为研究型大学；一类是加州州立大学系统，分工目标是教学型大学；第三类是二年制社区学院，分工目标是提供两年制高等教育。加州高等教育总体规划对该州高等教育发展产生了深远而重大的影响，同时对美国其他州公立高等教育发展也产生了影响。以此规划为基础，加州各类高校明确了自身定位、发展目标与方向，学校在同类高校间竞争并追求卓越，并不跨越系统寻求发展。政府通过立法避免了各高校间的无序竞争有可能产生的巨大资源浪费，极大地提高了加州高等教育系统的总体效率。

我国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一直面临着分工并不明晰的现实问题，许多高校无论其历史和现实条件如何，都将建成研究型大学作为自己的目标，将申请硕士点、博士点作为办学成功和领导政绩的重要标准。这种混乱所引发的问题大体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公共教育资源浪费；二是学生培养目标不清晰，高校所培养的人才不能满足社会发展对多层次、多种知识背景和能力人才的需求；三是教师发展目标不清晰，各类大学的教师都在“搞科研”而忽视了教学。可以说，分工不明确和分工欠发达已经成为我国高校办学效率不高的根本性原因之一。

上世纪90年代开始的“211工程”和“985工程”，表面上是通过经费投入支持高校建设的项目，但经由历史发展和逐步建设，逐渐成为高等学校分工的一种标志并得到社会的认可。

其中，“985工程”高校类似研究型大学，更强调拓展知识疆域的研究工作，教师要求持续参与研究创新。在教学方面，这样的大学培养创新型领袖人才，本科强调小班研讨课教学，教学重点在于引发学生的怀疑和探索精神，提供学生很多参与科研的机会；在研究生培养方面，这样的大学研究生规模较大，本科生规模相对较小。为保持教学与研究的平衡，教师教学工作量较少，可以为每周6学时左右。在这样的目标下，“985工程”高校生均成本自然最高。

“211工程”高校类似教学研究型大学，对于教师的科研要求有所降低，教学工作量有所增加，可以到每周10~12学时，本科生规模较大而研究生规模小，班级规模相对“985工程”高校更大一些。在这样的目标下，“211工程”高校生均成本较高。

在此之外，完全的教学型大学应当不发展或者很少开展研究生教育，教师科研要求很低，教学工作量可以增加到每周12~18学时，本科生规模很大。在这样的目标下，教学型高校生均成本不高。

以上理想的分工其实并没有完全实现，但从历史上看，经由“211工程”和“985工程”多年建设，实质上促进了中国高校间分工的发展。这也许是有意为之，也许是一种巧合，但中国高等教育在过去三十多年的飞速进步显然与这样的分工格局逐步形成有关。这是经验，并非问题。

问题在哪里？第一，无论是“985工程”还是“211工程”的经费，对于高校而言并不稳定且不可预知，因而高校未来的发展在节点上都存在着不确定性。第二，无论是“985工程”还是“211工程”经费，都属于项目制管理，打酱油的钱不能买醋，这制约了大学自主权。清华和北大正在拟定的综合改革，无疑期待改善以上问题。第三，也是最大的问题。正如周烈所言，“985工程”和“211工程”的大学确实是政府行为，时时会引发质疑。因此，最为重要的工作，就是启动有关大学分工的法制化进程，经由立法确定大学办学目标、生均经费额度、竞争性经费来源与标准，其中当然包括大学不可为的方面。例如，研究型大学不能举办专科专业和开展自学考试辅导，完全的教学型大学不能单独开展研究生教育等。如果以上立法能够得以实现，“211工程”和“985工程”作为两个项目，才能认为完成了其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