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丁佳
1959年9月,山东省夏津县一个农民家庭的儿子走进了山东海洋学院(现中国海洋大学)的大门。此后的半个多世纪中,他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所学校。
对中国海洋大学来说,管华诗是像“教父”一样的人物。但这位做了12年校长、16年中国工程院院士的七旬老人却总是说:“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科技工作者而已。”
“门外汉”敲开海洋药物之门
管华诗大学学的是水产品加工专业,但现在却是中国现代海洋药物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
20世纪60年代,我国外交关系陷入僵局,使得全部依赖进口的碘出现了供应危机。1967年8月,刚参加工作不久的管华诗就参与了我国第一座大型海带制碘厂的建设,投入到“海藻提碘新工艺的工程化”研究工作。
两年后,新的碘提取工艺研制成功,并很快产业化。这项工艺奠定了中国海藻工业的基础,但“海带提碘产生的大量甘露醇和褐藻胶等产品的再利用问题,却成为制约海藻工业再发展的瓶颈”。
1971年,管华诗所在的水产系并入烟台水产学校。在条件极差的环境中,管华诗承担了国家“褐藻酸、甘露醇工业再利用”课题,先后研制出农业乳化剂、石油破乳剂、食用乳化增稠剂、褐藻酸钠代血浆等多项成果。7年后,管华诗等人研制出的食品乳化增稠剂和农业乳化剂,获得了当年的全国科技大会奖。
1979年,管华诗在做食品加工实验时,为了降低硫酸钡制剂的黏稠度,他尝试添加了一点从海藻中提取的分散剂—— 一种多糖类溶质,黏结现象竟神奇般的瞬间消失了。
这个意外的结果极大地触动了管华诗:“既然这种物质能解决硫酸钡的黏结现象,是否也可以解决心脑血管疾病中血液黏稠的问题呢?”
可对于医学,管华诗是门外汉。“当时去申请课题,人家第一个问题都是问我,你又不是搞药物的,来凑什么热闹?”
但管华诗的决心并没有因为质疑而动摇。40岁的他开始恶补医药学知识,查阅了大量相关资料,并向国内外十余位医学专家和权威请教。
1980年4月,我国第一个海洋药物研究室在烟台水产学校的一间厕所里诞生。“当时我们水产系迁到烟台,与烟台水产学校合办烟台大学。但烟台水产学校是所中专,条件很简陋。我在楼里转了几圈,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男厕所,就把它改造成了实验室。”管华诗告诉《科学时报》记者。
在这间小屋里,管华诗凭借着区区2000元科研经费,选择了PS型胃肠双重造影硫酸钡以及降糖素的研究。他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10点以后做实验,寒暑假也在实验室里度过。1983年,这两项研究通过农业部及山东省的技术鉴定,投产上市。
1985年,管华诗主持研制的藻酸双酯钠(PSS)通过专家鉴定,成为我国第一个现代海洋药物。PSS是一种预防和治疗缺血性心脑血管疾病的药物,它的疗效高,副作用小,上市之后即被卫生部和山东省重点推广。1990年PSS转为地方正式标准后,全国有近40家工厂生产制剂,创造的产值以数十亿元计。
进入海洋药物研究领域30年来,管华诗先后研制了十余个海洋药物及生物功能制品,取得几十项国内外发明专利,获全国科技大会奖、山东省最高科学技术奖、教育部技术发明奖一等奖、国家技术发明奖一等奖等国家和省部级科技奖励十余项。
“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学科之间的交叉是多么的重要。”虽然身在科研一线,但管华诗没有忘记自己还是一名教育者。他所肩负的责任,不仅是要发展祖国的海洋药物,还要让几万海大学子受到更优质的教育。
建设刚柔相济的海大
管华诗1991年担任中国海洋大学副校长,1993年担任校长,至2005年卸任,其间正逢中国高等教育改革。“当时国家对高等教育的需求增长很快,不少高校都采取了合校的方式扩大规模。但我始终觉得,在发展这个问题上不能够盲目,一定要遵循规律。海大是非常有特色的,如果随便合并,反而容易失去自己的特点。”
于是,中国海洋大学打出了“特色立校”的招牌,并得到了教育部等国家部委的支持。
海洋学科是中国海洋大学的特色,管华诗积极牵头筹建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国家实验室,并打破行政壁垒,实现了在青六家海洋科研单位的资源整合和力量集成。
但渐渐地,管华诗发现学校里似乎缺了点什么。“海大原来是理科学校,但我认为,一个学校要真正提高水平,就要多学科发展,尤其不能偏废文科。文科的发散性思维和理科的逻辑思维要结合起来,科学和人文要有充分交流的机会。”
2001年,中国海洋大学步入“985工程”建设行列,高水平特色大学建设正式启动。
在这样的契机下,管华诗聘请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王蒙担任教授、文学院院长。在其影响下,著名文艺学专家童庆炳、文艺理论家何西来、英美文学研究专家和翻译家朱虹、著名现当代文学家严家炎等名家大师也先后到海大讲学;毕淑敏、尤凤伟、余华、迟子建、张炜等文人相继成为驻校作家,开创了国内“驻校作家制”的先河。
2004年,在管华诗的倡议下,“科学·人文·未来”学术论坛在中国海洋大学开幕,中国探月工程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中科院院士文圣常等自然科学界的领军人物,与王蒙、方方、张炜等知名作家、学者一道谈天说地,碰撞思想。
“当时的场面非常轰动,礼堂里挤得满满的,很多市民都去参加了。”管华诗回忆说。在论坛的闭幕式上,王蒙由衷地感慨,在几天时间里聆听近30位科学家及文学同行的演讲和讨论,“这样的好事、这样的快乐并不常有”,“科学与文学都来源于人类生存的世界,来源于人的本体,是对世界乃至人本身的不同角度的发现与理解,二者都可以启发人的认识、思维和心智”。
2005年7月,管华诗谢绝了教育部和师生的挽留,从校长岗位退了下来。海大师生自发为他制作了一张镶刻着铁镐的《耕耘》匾,上面签满了师生的名字,以此表达对这位老校长的感激和敬仰。
但他却说:“海大的发展,归功于广大教职工智慧的凝聚,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科研成果更是团队成员共同努力得来的,所有的成绩都是集体的成绩。”
如今,管华诗仍然在中国海洋大学的科教一线忙碌着。不论是在讲台上,还是在实验室里,抑或是在科考船上,这个古稀老人仍像50年前一样,抒写着自己的诗意人生。
《科学时报》 (2011-10-14 A1 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