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记者获悉刘东生先生逝世的消息,不胜悲伤,不由想起前几日还和刘先生通电话的情景。当时,刘先生虽在调养中,但仍用一成不变的轻松语调告知“无碍”,没想到时隔几日便已驾鹤西行,使人扼腕长叹。第一时间致电刘先生熟识的朋友,希望消息是假的,但答案依旧。如电影回放般,脑中不由想起与刘先生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2000年9月,刘先生带队考察晋、陕黄土高原,我作为随团记者加入其中。在半个多月的野外考察中,我不断“骚扰”刘先生,而刘先生也是有问必答,丝毫没有因我对黄土的无知而厌烦。在刘先生的耐心讲解中,我从对黄土高原的懵懂意识转变到初步的系统认识,也由此加深了对刘先生的认识。对“先生”的称呼也在此间固定了下来。
在我心中对刘东生“先生”一词并非等同于社会上的称谓。《孟子》有云:“先生何为出此言也。”这一“先生”是指长辈而有学问的人。我的这个称呼不仅是对有德行的长辈、老师的尊称,更是对刘先生这位以自身行为诠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真意长者的仰视。
随着与刘先生接触的深入,愈加感觉刘先生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徒步考察时,刘先生显示出惊人的耐力与体力,甚至许多年轻人也不及他。旁人看着这瘦小的身躯不紧不慢往山上爬,不禁担心这位80高龄的长者体力不支,但刘先生告诉我——不怕慢,就怕站。简单的6个字,意义可无限延伸到工作、人生等不同领域。看着刘先生的背影有时候不由在想,这个身躯里究竟蕴藏着多少知识、蕴含多少能力。刘先生是一座山。
刘先生知识面广,钟情广阔原野。每当说起黄土高原、青藏高原,刘先生总是神采飞扬、思路宽阔,从冰川、植被、融水、地质、环境到动物无不涉猎。浑厚的黄土高原自不必说,那是刘先生毕生解读的一本“环境百科全书”,厚厚的黄土层里不仅仅记载着中国的环境、气候演变的历程和规律,同时也是全球变化的一个缩影,就这样,原本研究古生物的刘先生被黄土的深奥吸引了一生。高耸的青藏高原,在先生的眼中之所以这般神圣,是因为他经过多年的考察,看到了它的不寻常。先生相当一部分科考工作是在被称为“世界第三极”的青藏高原完成的,他说过:“青藏高原是至今许多科学家思想的发源地。”
先生从事地球科学研究近70载,创立了黄土学,平息了170多年来的黄土成因之争;建立了250万年来最完整的陆相古气候记录,带领中国第四纪研究跻身于世界领先行列。2002年,先生获得国际环境科学最高奖——泰勒环境科学成就奖的时候,我也由衷地跟着高兴。2004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揭晓,我再次登门对刘先生获奖表示祝贺。刘先生一如上次的获奖心态,笑容和煦,在交谈中将获奖之事一言带过。这或许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在想。
由于年岁已高,胡先生(刘东生夫人)禁止刘先生亲往高原野外等危险地区。刘先生在一次采访中含笑与我“抱怨”错过某科考队对某地的考察,无比遗憾等等,便招来胡先生的笑骂。几大本相册记录刘先生在全球各地的身影,偶有刘胡两位先生的合影。
刘先生在环境医学、环境地球化学、环境考古学、高山科考和极地科考等领域做了大量开创性工作,无愧于我国地学界的一面旗帜。但对于他的老伴胡先生,刘先生稍显“滑头”。在“禁足”后,胡先生还与刘先生“约法三章”,但不久后,刘先生的身影又出现在罗布泊,可见“约法三章”又一次宣告失效。
我一直认为,刘先生很懂得生活艺术,对胡先生如此,对自己亦是如此,对工作更是如此。“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准则把刘先生一生凝练成一本书,一面旗帜,一座丰碑,一座大山。今天,刘先生走了,离开了我们。作为曾经受教于先生的年轻人,向您道别——“先生!祝您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