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3月7日)下午我的同事陈锐告诉我,刘东生先生去世了,我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希望这个消息是误传。晚上我在科学网看到了相关报道,知道这个消息是真实的,心里涌起了我与刘先生的交往的记忆。因为刘先生影响了我的科学精神。
我第一次见到刘东生先生是1983年初或者是1982年冬,记得我们是穿棉衣的。那时候,他到华东师范大学给我们讲课,讲《第四纪地质学》,一共三天的课程。在地质队时我就知道他的大名,所以平时上课经常逃跑到物理学系听物理的我,这几天,天天抢先占头排位置。
在讲课中,刘先生说课程的名字不应该叫《第四纪地质学》,而应该叫《第四纪》,关注现代人类活动和为人类生活直接服务的一面。他用大量的材料为我们展示了第四纪环境演变的内容,启发了我研究环境变化的兴趣。
刘先生的最后一堂课,深深地影响了我的科学人生。这是一趟讨论课,他让大家讨论。我说李四光先生的庐山冰川学说被否定了,他的地质力学,构造体系部分被否定了,只剩下构造行迹和蜓了,他的三个学说被否定了一个半,是不是有些悲哀。刘先生说,是一种悲壮。庐山冰川,启发大家研究了环境演变,地质力学为地质学研究开拓了新的研究方法,是创造性的。它的确遭到了一些否定,所谓三个东西被否定了一个半。作学问的不可能人人成为牛顿、爱因斯坦,留下的几乎都是真理。科学是循环渐进发展的,我们作学问的,就怕死了以后,连被否定的都没有。学问不能做成这样的。人还没有死,所有的论文都死了。先生的话深深地震撼了我。“一个人不能把学问做成人死了后连被否定的都没有”,后来成为了我的座右铭,我用他来鼓励自己、鼓励学生,也用它安慰个别竞选院士未成功的学者,“留下真理”。
我第二次与刘东生先生个别接触是1993年。那年,华东师范大学党委委托我送一份材料到他家,没想到先生还记得我十年前的我。他招待坐下,当他知道我的博士和博士后导师分别是严钦尚先生和黄秉维先生时,马上恭贺我碰到了好老师,“你要好好学他们,他们作学问都是认认真真的。”他特别提到华东师范大学应该推荐严钦尚先生竞选院士,可惜那时候严钦尚先生已经去世了。他说严钦尚先生1953年就提出中国沙漠是就地起沙的观点,“你们这些青年人就得提出自己的观点。要比自己的老师进一步。”他对我的一些工作给了肯定和鼓励。那时候我刚从地理研究所到政策与管理研究所,有些学术念旧情绪,被他看出。他鼓励我要敢于面对挑战,建议我把历史全球变化与人类活动联系起来研究。先生的教诲使得我在迷茫中找到了方向。刘先生关于面对挑战的建议,后来时刻鼓励着我。
时间又过了十年,在“非典流行期”,有一天,刘东生先生突然打电话给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电话。他告诉我,他从中央转发的材料上看到我关于“非典”流行条件的观点。那年我根据环境演变原理,分析非典流行区在空间出现的时间,从而提出SARS病毒在自然情况下生存应该需要一定的生态位,这种生态位决定于天气条件,由此不同的气候区流行期不同。刘先生说这是环境演变研究回应国家需求的重要成果,叫我赶快发表论文。我说当时任务紧,中办有时候会直接打电话来催政策成果。他劝我:两件事情要一起抓。科学院的人,要讲清科学道理,要有科学总结。并且希望我把文章尽快投稿到他主编的《第四纪研究》编辑部。当时他在上海,我们没有见面。有一个署名“zhengshan”的人给很多院士和我们单位领导写了驿媒尔(e-mail),可能包括他,攻击我的观点;而作者混淆了气候与天气的概念。先生告诉我不要理睬他们。他的电话增强了我的信心,使得我在抗击非典的战斗为国家作出了应该的贡献
刘东生先生逝世了,他为我们留下了真理,留下了作科学人的道理,我永远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