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教授进行学术管理，道理上没错，但是，教授们有相应的管理能力吗？”每次谈起高校应改行政管理为学术管理，我都会被这样反问。

 

发问大多来自大学领导或大学行政机构中层干部。一大学党委书记告诉我，他们学校曾经召集各学科负责人开会，讨论学校的学科发展，最后发现，这个讨论会实际上成了资源争夺会，各学科负责人只想本学科获得更多资源，根本不是为学校发展考虑，会议效率极低，“事实证明，在当前的环境中，行政决策的效率是最高的，是最能办成事的。”另一名负责学校财务的副校长说，纯粹搞学术的教授，有几个懂得战略管理、财务管理？如果让他们来制订学校发展战略，来考虑学校的财务分配，学校只会更加混乱。

 

这些问题，听上去十分“现实”，可是，我要说的是，大学领导和中层干部们，根本没有理解教授进行学术管理的实质——

 

其一，教授进行学术管理，是对大学的学术事务与教育事务，按照学术规律与教育规律进行民主决策。要求教授们管理的事，包括制订学术评价标准、按照学术标准与教育标准聘任教师、民主遴选院长系主任、考核与评价教师、调查教师学术不端行为、组织教师就学术问题进行的申诉听证会、自主设置专业课程、保障教师的教学自主权、讨论授予学生学位、接受学生就教学问题提出的申诉。

 

其二，教授进行学术管理的民主决策，需有民主决策的程序与制度。这种程序与制度，与校领导们所习惯的自己一发言，周围就一致拥护（或不吭声），很快就能作出“决策”恰恰相反，需要经过事前的充分讨论、利弊得失分析，然后民主投票决定。这种事前充分注重民意的决策，决策的速度和效率可能不高，但却有效规避了不注重学术规律、教育规律的不科学决策、盲目决策、拍脑袋决策，以及由决策所带来的一系列破坏学术、破坏教育的问题。看似效率低，实则效率高。

 

其三，行政部门在教授进行学术管理的背景下，职责需要进行根本转变。大学的管理，包括学术管理与行政管理，对应于这两方面的管理，有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一般而言，在现代大学制度中，学术权力远大于行政权力，而且学术权力集中在教授手中，行政部门是为学术决策服务的，而我国大学中，行政权力代替了学术权力，拥有行政权就等于拥有了学术权，学术由此受到行政的严重影响。因此，要实行学术管理，要求行政机构重新定位，改“管理”教授、“指挥”教授为服务教授。服务的内容，包括为教授提供良好的办公条件、治学环境。如果学术管理变为要教授自己去解决实验室设备问题、办公室桌椅问题、课题组的薪资待遇问题，那么，这样的“学术管理”完全误解了大学中的各司其职。

 

其四，对于非学术性事务的管理，应由学校董事会或理事会进行决策，校长和行政部门具体实施。大学中，除教育、学术性事务外，还有一些非学术性事务，让教授进行管理，是用教授之短。这些非学术性事务，大致包括如何保护大学的财产和基金、管理投资基金、决定年度预算、确定学校运行及控制政策以及长期规划等，一般应由学校董事会、理事会讨论决策，再交给相关行政机构落实、执行。在董事会、理事会讨论决策时，一方面，因为其成员来源广泛，代表政府、企业、校友、教师、学生等社会各方的利益，可以避免决策中的“一言堂”，另一方面，一些事关学校发展的重要战略要交给全校教授、学生民主投票决定，因此也能充分汇聚各方智慧，正确确定学校的发展战略。

 

不改变决策的程序，不创造教授进行学术管理的环境，不转变行政机构的功能与职责，反过来以现有行政管理环境中的教授管理能力，以及本不属于教授进行学术管理的一些问题，来质疑教授进行学术管理的可能性，这反映出大学行政力量对教授进行学术管理的排斥。因此，真要在大学推行学术管理，仅仅靠校内行政力量的自觉，是很不现实的，还必须从体制上进行改革，打破相关的制度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