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熟的人》，莫言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8月出版，定价：59元

■陈华文

2012年斩获诺贝尔文学奖后，莫言并没有停止写作。这些年他陆续在国内文学期刊上发表中短篇小说。其中部分作品汇聚起来，就是刚刚出版的小说集《晚熟的人》。

小说集由12篇中短篇小说组成，分别是《左镰》《晚熟的人》《斗士》《贼指花》《等待摩西》《诗人金希普》《表弟宁赛叶》《地主的眼神》《澡堂与红床》《天下太平》《火把与口哨》《红唇绿嘴》。

莫言以写乡土小说而擅长，这些小说仍聚焦乡土，12个故事，有喜有悲，有荒诞有现实，从上个世纪到当下社会，从历史深处步入现实百态。

莫言在创作中从来不重复自己，更不会走回头路，他只会带来文学惊喜。这些小说延续了他以往的创作风格，又明显注入了新的元素——汪洋恣肆中多了冷静直白，梦幻传奇里多了具象写实。他的眼光不再聚焦于风云人物或者草莽英雄，而是转向了平凡的不起眼的小人物。由于小说的主人公们贴近真实生活，仿佛就是我们身边的平常人。正是这样的小说人物群像，组成了时代浪潮中的“常”与“变”。

小说集中有11篇是以第一人称“我”来讲故事，借用莫言的年龄和身份，将自己写进了故事里。应该说小说中的莫言，仍是一个文学形象的存在。小说中莫言的一举一动，都是写作者莫言的一个布局。概括地讲，小说中“莫言”文学形象和真实的莫言，不能对号入座，可也存在各种关联。

小说集中的同名小说《晚熟的人》，主要讲述了莫言回到家乡，回忆青少年时期与同村伙伴的生活、劳动以及交往。莫言获诺奖后衣锦还乡，发现家乡转瞬成为旅游“打卡”之地，《红高粱》影视城拔地而起，山寨版“土匪窝”和“县衙门”顷刻呈现。小说中写道：“还有我家那五间摇摇欲倒的破房子，竟然也堂而皇之地挂上了牌子，成了‘景点’，每天都有人来参观，来自天南地北的游客，甚至还有不远万里前来的外国人。”

读这篇小说，不难发现作为文学形象的莫言，和儿时伙伴仿佛重返半个世纪之前，各种故事也延续至今。小说里的人物跟莫言，一起慢慢随着社会的发展在变化、在成长、在晚熟。

小说中的“晚熟”，究竟是何意？字面上讲，就是一种生命的成长，是晚于正常的周期。晚熟或者早熟，都不是一种常态。

从文学艺术的角度看，作家、艺术家过早成熟了、定型了、凝固了，其创作之路也将就此终结。创作者无不希望作品求新求变、不断超越自己。所以从这个维度而言，创作者不希望自己过早定型，也就不希望早熟。

自然生命周期中的晚熟不是坏事，而文艺创作中的晚熟反而成为优势。“晚熟”也是莫言自我鞭策：至高的文学荣誉成为往事，创作之中要保持好奇之心，好作品永远“在路上”。

这部小说集中，莫言所写的正是当下这个时代。《红唇绿嘴》中塑造的网络“大咖”高参，深谙互联网运作规律，最擅长胡编乱造、添油加醋，靠贩卖谣言发家致富。她手下有上百个铁杆水军，让咬谁就咬谁，让捧谁就捧谁，将网络玩弄于股掌之中。

在此之前的莫言小说风格，色调都是大块的、鲜艳的，但是这部小说集中，中国美学元素无形之中得到了呈现。如小说《斗士》一文中，对主角武功和村里一个外号叫黄耗子的青年打架的描写，就是白描的笔法。

小说集中涉及到的地理区域，沿用了之前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这既是真实的地方，更大程度上是莫言“文学的家乡”。所以说，家乡在莫言的笔下，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莫言瑰丽的想象力构建的高密东北乡这一文学王国，在现代化、商业化的时代进程中已经渐行渐远。对于家乡的林林总总，莫言和我们一样，谁也留不住过去的时光，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以个人的意志转移。一切历史都是昨天，今天和明天也会成为历史。

莫言说自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讲什么故事、如何讲故事、故事讲给谁听？其实这并不简单。而莫言讲故事的水平和格局，在这部小说集中再一次得到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