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温才妃
“航天领域比论文引用率、论文数量不是我们的强项,但原始创新我们做得还挺务实。国家及时清理‘四唯’问题,从学生到导师,大家都很兴奋。”日前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北京理工大学教授、“深空973”首席科学家崔平远,将清理“四唯”问题比作“迎来了科技界又一个春天”。
2018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优化科研管理提升科研绩效若干措施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精简人才“帽子”,清理“四唯”问题,加大核心技术攻关人员薪酬激励。
尽管《通知》出台至今为时尚短,却给科研人员带来了希望。下一步,优化创新环境,加大科研人员松绑和激励力度,他们又有哪些期许呢?
评价体系:
去“帽子”清“四唯”之后呢
某教师已经快到退休岁数,但是他有一个“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头衔;某教师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获省级科技进步奖二等奖,但其成果只是编写了一部简单的外语教材……按往昔,唯帽子是举、唯获奖是举,待遇、资源该不该给予,高校、科研机构也许会犯难,但如今,在《通知》的支持下,拒绝的理由正当合理——“帽子”、获奖不是终身制,今天的奖励政策并不适用于从前的“帽子”、获奖。
受访时,一名科研人员与记者分享了上述故事,让人忍俊不禁。
破坏易、重建难。那么,是否去掉了“帽子”、清理了“四唯”问题,科研工作者就能得到科学的评价?显然并不是这样。
评价干部时有一句话:“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破“四唯”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于扭转重数量、轻质量的做法。然而目前,基础研究、应用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工程技术研究、科技推广研究、成果转化研究,都是由一把尺子衡量,评价过程中依然存在过度关注SCI、CSSCI、“帽子”、所承担的项目等现象。全国政协委员、南京大学教授贺云翱告诉《中国科学报》,下一步,创新环境还有潜力可挖。
如何营造良好的创新环境?在全国人大代表、苏州大学校长熊思东看来,创新的核心是人才,而人才的关键问题在于如何评价与使用。
他指出,在评价上,有三点尤其值得关注。一是评价需要多角度,并不是说过去的评价是“四唯”,如今就变成了由一个小组、几个人来决定个人命运。“要从学术、为人、个人素质三方面综合考量。在学术指标上,把静态指标弱化甚至去掉,看动态指标;把固化指标(如‘帽子’)淡化,看成长指标。”二是评价要注重第三方和社会评价,因为这是对一个人历史记录的回顾。三是评价不要一次定终身,需要通过几轮考核,才能逐渐成为各单位、各岗位所需人才。
人才使用:
“我要去工作,而非你要我工作”
目前,国内一些大学在推行全面人才观,打破从前“只把搞业务的人视作人才”的观念。
就一所高校而言,管理队伍、实验技术队伍、工程技术队伍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才,在本职工作上尽职尽责,才能形成合力培养出高质量人才。
下一步,为校内科研人员提供自由探索、耐得住寂寞的创新环境,不是时常考核、做自己不擅长的工作,而是让大家切实感到“我要去工作,而非你要我工作”——这成为高校努力的方向。
在“人尽其才”这一问题上,熊思东也这样认为:“用人之初就要有职责定位,要在关键的职责指标中进行评价。”以科研工作者为例,与创新无关的指标不应列入主要的评价体系,组织了几次研讨会、出访了几个国家等指标表面上重要,但是人各有所长,过泛的评价会把人评滥、评焦。
在他看来,一方面必须精准地认识到“才”在何处,这其中有用人单位的理解,也有个人的清晰呈现;另一方面,要为人尽其才提供好的平台、环境,这也是对用人单位的要求。
过去引进人才讲“筑巢引凤”。熊思东表示,引进高端人才所从事的研究,通常是前人未有和创新之事,用人单位也许并不熟悉。那么,筑这个“巢”就有可能盲人摸象,建成好看不好用甚至根本不适用的巢。
“用人的第一步是搭好平台,我更主张用人单位协助、支持、帮助建巢。从另一个角度而言,高端人才连‘巢’都不会筑,引来何用?”熊思东说,在这一过程中,用人单位要明确好自己的身份是后勤人员,千万不能把自己当主角,建好“巢”就不顾人才实际感受。
执行落地:
“把握好主动脉,不过多干涉毛细血管”
鼓励原始创新的大环境在逐渐变好,崔平远如今更关心的,是执行层面如何落地。“往往导向好,操作层面仍有难度。”
对此,全国人大代表、广西大学教授陈保善深有同感。他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指出,科技管理里有很多“断头路”,表面允许,执行起来却行不通。
比如,预算一刀切。买一件仪器,在北京的报价是3500元,在广西的报价是4000元,按就低不就高原则,预算评审一律只有3500元,而这个价在广西根本买不下来。“市场上允许差异化定价,但是科研领域却不允许。”
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逐步增加间接经费,其中劳务费中央不再限定,但下面还有层层限定。比如单位公车少,特殊情况下允许私车公用,单位规定出市区、未出市区给予相应的补助,但执行起来总会被追问经费来源,属于A类还是T类,哪些能报,哪些不能报,把科研人员都问糊涂了。“就像一杯水,它的功能是解渴,并不会有人考究它出自于北京密云水库还是吉林长白山。”陈保善说,目前还存在政策冲突、制度未理顺的问题。
在他看来,解决的办法是改变监管方式,原则上把握科研工作者有没有中饱私囊、有没有实现目标即可,过程管理应尽量放活, “把握好主动脉,不过多干涉毛细血管”。一些项目看似程序规范但始终不出成果,也要追究相应的责任。
熊思东补充道,此次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包干制”,科研经费采取包干制,任务明确后具体执行,政府、高校、科研机构只应作出指导,而不要具体到哪些钱买酱油、哪些钱买醋。赋予科研人员足够的自主权和主观能动性,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他们的创新力。
《中国科学报》 (2019-03-08 第4版 两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