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于是我就决定购置一些办公室常见的铁皮柜,样式最差但我觉得最能满足我的需求。】
前两天无意中读到王朔的《致女儿书》,其中提及他的家具及写字台云云,不禁怦然心动——“我从来都没有过那样一张写字台,我想有。也没有属于自己带有记忆的家具,我就没买过一件家具”。
回想自己,其实我还是精心挑选过很多家具的,不过对于作家最重要的所谓书桌和书柜来说,我却从来没有重视过。
见过许多作家新装修的房子,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漂亮的书桌和书柜摆放其中,格外醒目。这与我的书房可谓天壤之别。
我现在的工作台,还是早年间别人淘汰下来的旧电脑桌,因为那时电脑很大,还要摆满诸如打印机之类的配件,所以电脑桌也非常大。台面如此之大,同时又没有那么累赘的抽屉,给人一种辽阔而轻便的感觉,同时又能满足乱堆无数东西的需求,所以我很喜欢。这书桌,一用就是二十年,上面的电脑倒是换了十几台。
对于书柜,我的态度也相类似。刚装修好房子后,需要把以前分散在各处的图书集中安置,无暇考虑书柜的品质,同时还有硬性的要求——书柜必须有玻璃门,否则灰尘对图书的侵扰实在让人烦恼。
但很多样式不错的家具没有玻璃门或者干脆就不适合安装玻璃门,而北京的灰尘极多又是一个必须考虑的因素。我至今不知道是因为地理因素还是因为我所拥有的不同年代的图书太多而致,反正我家书房的灰尘总是格外地多,每隔一段时间书上就会落满薄灰,即便是在有玻璃门的书柜里依旧如是。
于是我就决定购置一些办公室常见的铁皮柜,样式最差但我觉得最能满足我的需求。购买之前别人全都反对,认为会极其难看,但买来之后,一经整齐排列,感觉也相当不错,最重要的是解决了不计其数的图书问题以及部分解决了日久积灰的问题。
事实上我的整间书房都有一种明显凑合的感觉,不但没有各种装饰的附设,而且杂物横陈凌乱不堪。我也曾想过挂上一些珍品字画以附庸风雅,最终的结果却是那些卷轴都被压在箱底永远不见天日。
有人对我说过:家里乱不怕,要乱乱一屋。于是,我便把这一特权,特许给我最重要的工作场所书房了。甚至有时整理其他房间的东西,一些行将转场暂无领地的东西也会暂住进来,似乎我更愿意看到储物间的整洁而无视书房的混乱。我的书房,永远都是整个家里最乱的场所,对比上述作家高大上的书房,我的工作间有如一个价值巨大但缺乏管理的垃圾场。
可以用拖拉来解读,精神洁癖者对完美的追求就是永远要等到条件成熟了才开始行事,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永远等待下去了。也可以用创作繁忙、时间紧张等常规理由来搪塞。但也不妨给出一些更让人欣慰的解释,那就是在这点上我似乎不太注重形式。要说完全不注重形式似乎也不对,其实我本来也很看重很多形式化的东西的,但在两害相权的时候,我倒是宁愿放弃形式——难道我应该眼看着图书落满尘灰而去迁就书柜的美观漂亮吗?
我觉得只有成品才最重要。我觉得创作本身是目的,至于什么厂房车间的样子就随他去吧。这话恐怕会遭到不少人的反对,但我确实见过很多工匠在完成无比精美的艺术品时,作为背景的作坊是多么的肮脏与凌乱。
有时自我安慰地想想:假如自己写的书,装点了别人的书房,也算是我对形式追求给出的一点认可吧。
《中国科学报》 (2018-05-04 第7版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