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涛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7-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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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的随想

 

■金涛

【这三个译本中,除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闲话星空》,译者是南京天文台的专业研究人员,另外两位译者都是非天文专业人员。】

金色之秋悄然而至,天蓝如洗,草木异彩,连挤上铁篱的牵牛花也争先恐后绽放紫色的花、艳红的花和白色的喇叭花。一年一度的大自然时装节,在深沉的大森林,在缓缓的山坡,在幽静的湖岸,在湿地的芦苇丛那边,拉开了异彩纷呈的序幕。

远方吹奏起风花雪月的牧歌了,还是说说科技史上的趣事吧。

科技史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现象,即中外科学家在本行之外涉足文学艺术的人还真不少,这方面的例子俯拾皆是。例如何鲁、苏步青先生热衷古诗词,许多科学家醉心于绘画、戏曲和音乐。我熟悉敬重的高分子化学家胡亚东对于西洋音乐不仅仅是一般的爱好,而是这方面的专家,十多年前承胡老赠送一本新作,竟是《听!听!勃拉姆斯》,一部独具特色的音乐随笔。胡老今已90岁高龄,仍醉心古典音乐,令人钦佩。

反过来,文化艺术界的人士热衷于自然科学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博物学盛行的时代。许多文化人热衷于石头、贝壳、植物标本的收集。《洛丽塔》的作者纳博科夫既是著名作家,也是出色的蝴蝶专家。“每年夏天,我和妻子都要去捉蝴蝶。制成的标本陈放在科研机构,例如哈佛比较动物学博物馆或者康奈尔大学收藏馆。钉在蝴蝶下面的采集地标签,对某个有兴趣研究那些属于鲜为人知品种的蝴蝶生长历史的21世纪学者来说是有帮助的。”他在《关于一本题名〈洛丽塔〉的书》中如是说。

这里再举一个身边的例子,上世纪30年代,美国天文学家西蒙·纽康(Simon Newcomb)的一本新书传入中国,引起中国学人的兴趣,结果是有三位译者不约而同各自翻译了这本书,由于译文的水平也很高,三家中国著名的出版社相继出版了这部天文科普著作。这就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闲话星空》,译者是李光荫;开明书店出版的《宇宙之大》,译者是侯硕之;中华书局出版的《流传的星辰》,译者是金克木。我现在手边有金克木译著的新版本,书名改为《通俗天文学(和宇宙的一场对话)》(当代世界出版社2006年9月)。

这三个译本中,除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闲话星空》,译者是南京天文台的专业研究人员,另外两位译者都是非天文专业人员。当时侯硕之是清华大学电机系学生,而金克木还是北京大学图书馆职员。众所周知,金克木先生是著名语言学家和学者,北大教授,精通梵语、巴利语、印地语、乌尔都语、世界语、英语、法语、德语等多种语言文字,在梵语文学、印度文学、佛学、美学、比较文学等领域有很深造诣。不过,在翻译《流传的星辰》时,他还在求学时期。人称他是自学成才的天才。

金克木晚年回忆道:“1936年,从春到夏,我在西湖边孤山脚下的俞楼住了大约一百天,”“一百天中我译出了一本《通俗天文学》”,“戴望舒见我译天文学,大为惊异……竟像是专程前来把我从天上的科学拉回人间的文学的。”(见《金克木散文选集》,百花文艺出版社57页,1996年12月)他在另一篇文章中提到,“因为初次译书没有把握,托人送给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的陈遵妫先生(著名天文学家)审阅。陈先生退回稿时让人告诉我,要赶快送去商务,因为天文台也有人译了。我不了解出版界情况,又将译稿托上海曹未风向商务接洽,已经晚了一步。幸而中华书局接受了,我不算白花功夫。我的译本是到抗战期间中华书局才出版的。”(见《金克木散文选集》102页)

有趣的是,因为翻译了同一本天文科普读物,两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经过热心朋友牵线搭桥,在一个暑假刚开始的夜晚,在清华园里见面了。在金克木《记一颗人世流星——侯硕之》的回忆文章中,作者深情地回顾了他们在清华园极富青春浪漫色彩的晤面,在星空下畅叙天文,指认浩渺夜空的星座,“那一夜,我们谈天说地讲电力,把莎士比亚诗句连上宇宙膨胀,相对论,谈中国和世界,宇宙和人生,文学和科学,梦想和现实,希望和失望,他不掩饰自己的抱负和缺憾。他又说又笑,我看不出他平时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金克木笔下的侯硕之,可能是这个“天真而有志气的人”(金克木语)留存世间唯一的文字记录。在《记一颗人世流星——侯硕之》中,金克木写到他同侯硕之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欧战爆发后不久,在昆明一家茶馆匆匆晤谈,“他已经毕业,在一个什么机关里工作了”,“他完全失去了在清华园时的兴高采烈的气概。一副严肃而有点黯淡的面容使我很吃惊。他说,天文不谈了,在西南开发水电也没什么指望了,不知怎么才能为抗战出点力”。侯硕之透露他想去西北,然而“随后过了没有几年,我听到传说,他在去西北的路上遭遇土匪,不幸被害了”。金克木沉痛地说:“在中国的西北方化为流星了……”

写到此,我想补充几句:英年早逝的侯硕之是我的老师侯仁之(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北大教授)唯一的亲弟弟,手足情深。他们原籍是山东恩县,侯仁之1911年出生在河北枣强县肖张镇,一直视这里是故乡。侯硕之比他小三岁。他们上面还有一个姐姐。父亲侯天成,字佑忱,早年就读于通州协和书院,大学毕业后在肖张镇一所教会学校任教。母亲刘毓兰,出身于一个信仰基督教的家庭。多年前,侯仁之先生在与我谈起弟弟不幸夭亡时,老人仍然十分伤感。硕之的遇害是老人心中永久的痛苦。

斯人已逝,值得欣慰的是,他们的名字,永远在中国科普的天空闪烁!

《中国科学报》 (2017-10-13 第7版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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