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志刚
日本新任首相安倍晋三在组阁以来的首次施政演说中，将“大胆的货币政策、灵活机动的财政政策和唤起民间投资”为中心的增长战略称作本届内阁扭转经济危机的“三支利箭”，标榜其为遏制日本产业走向衰退的“安倍经济政策”。然而，近段时间以来，对于安倍经济政策能否拯救日本经济和产业的质疑声却在不断增大。
在海啸导致的核电事故处理遥遥无期、日元汇率依然存在升值风险、通货膨胀预期升高、世界经济风险犹存的背景下，安倍经济政策能否奏效，日本产业能否由缓慢的衰退转为增长，日本制造业能否摆脱空洞化从容转型，日本金融能否支撑日本产业再创辉煌？
衰退还是转型
对日本产业是滑向衰退还是走向转型的认识一直见仁见智。唱衰论者认为：在泡沫经济破灭以来的空白20年的阴影下，日本产业尤其是制造业开始走下坡路，昔日的世界辉煌已成明日黄花。
这主要体现为：一是日本制造业整体产值减少，国际产业影响力下降。日产被法国雷诺收购，夏普濒临破产，索尼、富士胶片被外资控股，国际评级机构惠誉将索尼和松下评级降为B-的垃圾级等都是明证。二是日本式经营挫折不断，受中国大陆及台湾地区、韩国等地企业的挤压，竞争与挑战愈加严峻，日企在新一轮国际产业竞争中明显处于弱势。三是日本企业破产增多，一些知名企业也直面被收购风险。而收购方也由以往的欧美国家变为亚洲国家。四是随着批量生产企业迁移海外，国内缺乏相应的高附加值产业跟进，造成生产规模、贸易盈余、就业人数急速萎缩，日本企业越来越依赖海外投资和生产解决产业空洞化下的资源配置扭曲。五是电力涨价、日元升值和核辐射污名效应的长期化，使国内投资立项条件恶化，一些高科技企业也被迫远走海外，技术流失的担心加剧，实施高端制造业回流政策效果有限。
转型论者认为：日本产业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已实现结构高级化，近年看似走向衰落的日本产业尤其是制造业，其实一直在摸索转型升级。不能用日本部分产业的衰退唱衰日本整体产业，多数日本制造业并非“衰退”而是“转型”。
这一观点的理由似乎也很充足：一是昔日以大型化、高级化和高密度化为标志的重化学工业为支撑的制造业，开始向金融化、证券化和服务化转换，传统制造业开始向智能制造业及数字化服务方向转换。制造业领域的总资产和销售额下降与金融和证券领域的增资扩股趋势，成为日本产业转型的标志。
二是日本产业经过30多年的国际化经营，资金、技术和跨国投资及管理经验丰富，其占据制造业高端和前沿的趋势并没有根本改变。这一点从中国企业在中间产品的对日依赖上可见端倪。在全球产业供应链中，中国大量使用来自日本的中间产品制造终端产品出口欧美等世界各国。2010年中国贸易结构中加工贸易比例高达46.9%，中国进口机械类、精密仪器等的20%来自日本，日本对华出口的60%约为中间产品。中国对世界贸易每提升一个百分点就意味着来自日本的进口增多一部分。
三是日本产业在逐渐放弃部分资源和劳动密集型产业，产业结构趋向节能环保、循环经济、低碳经济。产品结构由以往的只注重商品的研发、机械设备和技术人员的单品销售型，向文化、物品与服务三位一体结合的利用价值型，以及提高顾客体验和满意度、开发顾客行为科学研究和售后服务型转变。
新政效果有限
安倍推出经济新政后，得到日本经济界和民众的积极回应，股市飙升、日元大幅贬值、支持率再创新高都是期待信号的体现。但仅有期待没有具体路径的经济战略，真能解决日本产业存在的顽疾和国民生活面临的不安吗？
从其经济政策前景看，一些悬念依旧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挥之不去。首先，2012财年补充预算和2013财年政府预算中列出了高达10万亿日元的公共事业支出，安倍似乎要让日本重回大兴土木的钢筋水泥时代，人们有理由担心改革日本产业、扶持制造业是否只是昙花一现。
而且，新预算案中依靠发新债的比例高达46%，使国家长期债务蹿升至750万亿日元，国家和地方债务合计超过1000万亿日元。从财政平衡和健全化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更大的冒险，一旦债务链条的多米诺骨牌坍塌，说日本破产也不为过。
其次是安倍新政设定2%的通胀目标，看似可以刺激经济走强，但实施过程可谓艰难。因为消费者物价指数权重的30%为很难提价的电脑等产品，这样食品、服装和汽油等生活权重商品就必须升至3%才行。在涨工资前景渺茫，复兴税和消费增税接踵而至的趋势下，这样的目标设定无疑会挨民众唾骂。
此外，央行的无限制买入国债与政府毫无节制地增发国债，不仅令国际金融界质疑政府干预央行独立性，也将加速日本财政失速，恐增更多欠债。
第三，虽然日元贬值立竿见影，对丰田公司这样以出口为主的企业提高产业竞争力和盈利水平刺激显著，但在日本贸易赤字创43年来新高和赤字长期化背景下，及以美元计价的进口大于以日元计价的出口的今天，日本产业受到的打击可谓是“背着抱着一样重”。
更重要的是，安倍依赖日元贬值提振产业竞争力、刺激企业增加出口的打算，将引发多国贬值本币的汇率战，欧美和中韩及东南亚各国绝不会放任不管。
第四，从民间增长战略的角度来看，修桥补路依然是公共事业支出的大头，通过大企业的层层转包，真正惠及中小企业的金额并没有多少，也很难与高达500万亿日元的国内潜在高附加值市场前景联系起来。
因此，安倍经济政策的各种组合拳短期可能会遏制日本产业的慢性衰退，但从中长期来看，三支利箭相互制约、前后矛盾、漏洞百出，依然摆脱不了给高烧不退的日本产业打强心针，给一蹶不振的制造业延寿保命，让毁誉参半的日本经济走向落日般余晖的嫌疑。
（作者系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东北亚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中国科学报》 (2013-02-20 第3版 技术经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