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武际可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2-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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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础科学创新不是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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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关键词:原始创新
 
■武际可
 
在人类历史上,权力和金钱是能够驱使人们为之效力而建造奇迹的两样东西。
 
从古代埃及的金字塔、希腊的神庙到中国秦始皇的兵马俑和长城,近代的登月工程、研究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和三峡大坝,众多令人激动不已永留史册的雄伟工程,都是权力引导、组织和驱使的业绩。
 
早在汉初,晁错就认识到“民趋利如水走下”。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说得更直白:“给予人们正确的环境,那么他们追求自身利益的结果可以提高全民的福利。”随着近代专利制度和各种物质刺激举措的实施,每年数以万计的各类专利技术的发明,引领汽车工业、电子工业、航空工业等部门飞速发展,在改善人类交通、通讯、娱乐和衣食住等生活条件的同时,也制造了很多像比尔·盖茨那样的亿万富翁。
 
然而,作为一个奇怪现象,在人类历史上,那些重要的基础科学的发明,却既不是权力导演的成就,也不是追逐金钱利益的猎物,而是发明者自由思考和不懈探求的结果。这几乎没有什么例外。牛顿和莱布尼茨的微积分、惠更斯的光的波动说、孟德尔的豌豆遗传实验、达尔文的进化论、普朗克的量子论、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近年来数学上费马大定理和庞加莱猜想的证明等等,都是这样。
 
企图依靠政府权力的组织和引导,以达到科学突破的例子,莫如1970年美国总统尼克松。他在上台演说中信誓旦旦地宣称要攻克癌症,之后通过了一系列措施,导致国会通过了《国家癌症条例》。尼克松发表《癌症宣言》,又投入大量资金支持癌症研究,使癌症领域的论文累计大大超过百万篇之多,然而,迄今美国每年因癌症死亡的人数却比当年上升了70%。所以人们说,美国研究癌症的人员从这项计划中获益,大大超过癌症患者得到的好处。而有实效的研究成果,绝大多数却和这项计划关系不大。
 
科学能不能计划,这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尼克松而外,在全世界相信依靠权力的计划、引导和组织会导致科学上的重大发现和突破的人并不在少数。以我国为例,对科研经费分配有权威的人们一定要把项目经费分为重点和非重点,还要设特大重点,把科学突破上的希望之宝押在重点和特大重点之上。除此之外,有关部门还设置了许多攻关项目,对这些特大重点或攻关项目的支持动辄以数百万以至数千万计,这个宝押得实在太大了。这还不算,在学校和研究单位还特意设置了名目繁多的重点人,把科学创新押在重点人身上。
 
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之下,有些管理者误以为抓基础科学的创新和抓产值一样,越抓得紧,会开得越多,给下面的条条框框越多,重点越多,创新就越多,给下面的工作人员压力越大就越有创新的回报。而且还有没完没了的报表,弄得基层研究人员疲于奔命苦不堪言,这实在是我们科学事业的不幸。
 
这还不算,人们还寄希望于“利益驱动”的机制来驱使科研人员创新,为此搞了许多新名堂,把研究人员的工资和他发表的论文数挂上了钩,以为研究人员为了获得较高的工资,就会很努力地去搞研究,成果自然会滚滚而来。
 
愿望都是良好的,然而播种下良好愿望的龙种,收获的却是大量的垃圾论文和学术泡沫以及屡屡见诸媒体的剽窃、抄袭和一稿多投等等劣质跳蚤。
 
事实上,许多著名学者早就认识到真正的科学是无法计划的,权力的驱使在这里是无效的。例如爱因斯坦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人们能够把已经做出的发现的应用组织起来,但是不能把发现的本身组织起来。只有自由的个人才能够做出发现。”并且告诫人们:“科学史表明,伟大的科学成就并不是通过组织和计划取得的;新思想发源于某一个人的心中。因此,学者个人的研究自由是科学进步的首要条件。”
 
科学的非营利原则,说明想援引利益驱动的办法去推进科学的繁荣也是无效的。基础科学和技术不同,技术是可以用它创造的市场效益来衡量其重要程度的。因而利益驱动原则对于技术的发展能够起推动作用,但是对基础科学无效。爱因斯坦也曾说:“金钱只能唤起自私自利之心,并且不可抗拒地会招致种种弊端。”那种以发表文章数来计量科学家的“绩效“的做法,只会培养研究人员蝇营狗苟、追逐利益之心,它和人类追求真理的科学精神是背道而驰的,实在是对科学事业无益而有害。
 
我国廖山涛院士,因为微分动力系统稳定性研究获1987年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但是廖先生却一点也没有受权力和利益这两根指挥棒的影响。为了躲避没完没了的报表,廖先生从不申请科学基金。廖先生常说“只有小文章没有小杂志”,所以他发表文章从不挑选什么SCI的杂志,而只发表在国内的或校内的杂志上。然而他的研究成果却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真正突破性的贡献。
 
廖先生的经历有力地说明爱因斯坦看法的正确性。基础科学的创新,不是抓出来的,而是冒出来的。只有在宽松、民主、思想自由的氛围下才能够“冒”出来。哪里“抓”创新的力度越大,也就是权力介入科学事业越多,哪里就越没有创新;相反,哪里除了保证研究人员生活上的必要条件而外,实行“无为而治”,哪里便说不定倒会“冒”出创新来。历史上类似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的伟大创新都不是抓出来的,而是“冒”出来的。这就是通常说的,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政府和主管部门的职责,就是要营造这种民主和自由的环境。那么,什么是科学发展所需要的自由环境呢?按照爱因斯坦的说法就是:每个人要有言论自由,包括发表的自由和教学自由;每个人在必要的劳动之外还要有支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的自由。这两种自由,他称之为外在的自由。对于科学和一般创造性的精神活动,还需要一种内心的自由,这就是思想上不受权威和社会偏见的束缚,要有自由地独立思考的精神。像苏联把计算机的发明当做唯心主义来批判、吹捧所谓李森科学说而压制不同学派。像我国在相当一个时期,不允许计量经济学、社会学发展,强使许多学有专长的专家转行,生物学的摩尔根遗传学遭到批判不允许研究和教学,乃至在“文革”中愚蠢到批判相对论和热力学第二定律。这些都是值得认真总结的沉痛的历史教训。
 
其次,应当给每一个研究人员提供无后顾之忧的生活条件,即没有住房和吃饭等生活上的困难。
 
在以上两重外在自由得以满足的条件下,科学研究人员有没有创新,创新冒不冒得出来,就主要取决于他们自己的素质了。他们对已有成果的掌握的好坏,他们受权威和社会偏见的心理影响的深浅,都会严重影响他们是不是能够做出新的研究成果。这就是爱因斯坦所说的研究人员的内心的自由。
 
http://blog.sciencenet.cn/u/武际可)
 
《中国科学报》 (2012-09-25 A3 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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