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双春
2012年全国考研报名人数达165.6万，又创历史新高，粗略估算，相当于全国2012届本科毕业生有超过半数的人加入了考研大军。更有甚者，有相当部分大学毕业生毕业后并不选择就业，而是在大学周边租房继续复习，准备考研。所谓研究生嘛，就是作研究的学生，有这么多人愿意从事科学研究或者追逐科学梦想吗？他们考研的目的或动力究竟是什么？这种问题被无数人问过，也被无数次回答过。
依我看，读研不一定要做研，正如读书不一定要写书、学农不一定要种田。绝大多数人考研与其说是有什么动力，不如说是承受了压力，与其说是追逐梦想，不如说是面对现实。他们要考研，正如他们要考大学。
我们太习惯了哪怕做芝麻大的事情都要有崇高理想作牵引，殊不知追逐理想或梦想也是要有资本和条件的。在任何一个社会，只有少数人才具备这些资本和条件。“梦想有多高，成就就有多大”，这话是有道理的，但这话如果反过来说，也就是“成就有多大，梦想就有多高”，或许更切合实际或者更容易被接受。也许有人说我喜欢唱反调或思想境界不高，然而我可搬出马克思作后盾：物质决定意识；另外在现实中，“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也不是没见过。对一个社会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梦想其实就是解决眼前的现实问题，他们随后的可能成就（你也可以事后诸葛亮说是梦想）是在不断解决现实问题中逐步逼近的。人，首先必须生活在现实中，梦想是吃饱喝足之后的事情，面对现实困境，梦想无济于事、一文不值。
回想我当年的考研乃至整个求学经历，都不是为了啥子崇高理想或梦想。我当时考研的目的只不过是想找个喜欢的姑娘。必须承认，也许在作文中或在公开场合我也抒发过类似“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豪情壮志，但那其实是迫不得已的虚伪。我考大学的目的就是为了“丢掉锄头把”（我那乡下的土话，意即不当农民），吃上“国家粮”。考上大学后，丢掉了锄头把，获取了“铁饭碗”，我又有了新的需求，或者说又面临了一个新的现实问题，那就是找个喜欢的姑娘，结婚生子，成家立业。这个现实问题其实是无论哪个时期的大学生都必须面对的，只是相对于现在，我那时期这个问题可能更突出一些，也更难解决一些。
那时期在我周围，基本上是两类最难找到心仪对象的人构成了当时的考研一族，这两类人分别是穷得叮当响的男生和长得不咋样的女生。男人贫穷跟女人难看一样，好像是罪恶之源，使人有深深的自卑感，对喜欢的异性即使有想法也不敢想办法，他们只好把想法和办法偷偷寄于枯燥无味的书本中，幻想着心仪的人总有一天会慧眼识珠，像七仙女那样飘然而至。现在回过头去再想想，我看可能只有这两类读书人才能刻骨铭心地理解“书中自有颜如玉”和《聊斋志异》，因为说这话的人和写这书的人肯定是找不到老婆或对老婆不怎么满意的穷酸书生。
大学毕业后我被发配到我那县城的一所中学教书。在大学我是陈奂生上城，回到小县城我可是衣锦还乡，姑娘们应该趋之若鹜呀！但后来我很快发现，最接近农村的城镇最“龌龊”，就像今天一个大城市的城乡结合部；最接近农民的所谓城里人最瞧不起农民，包括已换了马甲的农民儿子。因此我要在我那小县城找个喜欢的城里姑娘估计比找个天上的仙女还要难了，想方设法杀回大城市才是唯一出路。使出寒门子弟的唯一招数——知识改变命运，马上翻出尘封的书本，准备考研！
准备考研之后才发现，在我那小县城，想考研的不在少数，都是被城里姑娘瞧不上的穷酸中学教师。我们成立了一个考研俱乐部，自慰（自我安慰）和互慰，自乐和互乐。从那个考研俱乐部成员的进进出出可以看出，找个老婆才是我们那些穷“老九”们考研的真正动力。有些立场不坚定的家伙处了姑娘便动摇考研，确立婚姻关系之后便马上退出组织；有些没出息的家伙考了几次不中便泄气，最后随便找个村姑就去过小日子了，被乡亲们讥笑等于在城里转了一圈又回原地了；极少数屡败屡考很多次的老前辈，都是连老婆的影子都没见着的。最有毅力的要数一位中专毕业的老兄了，他家境出奇的贫寒，长得也黑不溜秋，典型的营养不良外加精神压抑，他在连续九次考研后终于范进中举，考上中国人民大学。那时县城人都胡吹人民大学毕业的研究生都会进中央机关，这时有人牵线搭桥了，把一位副县长的千金“做”给了他，他老人家居然答应了，还在入学前草草结了婚。可以想象，副县长的千金若是早一点看上这位老兄，估计这位老兄的考研意志也会崩溃的。
时代在发展，考研的目的或动机从我们那时靠“老婆”勾引发展到今天被“饭碗”驱使，无论从西方人的“需求层次论”还是从老祖宗的“饱暖思淫欲”说来看，考研的需求都变得更基本、层次更低了，用今天时髦的话来说是刚性需求，这或许才是为什么考研的人越来越多的根本原因吧！不知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读书人的不幸。进步也好，不幸也罢，不能或不想“拼爹”的读书人都选择了也只有华山一条道：知识改变命运，这或许还算是一个社会的希望所在吧！通过考研改变了命运的过来人应该都有体会：考研的目的或动机不重要，解决现实问题才是硬道理；人不一定要有崇高理想，但一定要有坚定信念：只要不懈努力，一切都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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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学报》 (2012-01-11 A3 网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