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巨佬”也会遭遇“投稿被拒”吗？答案是肯定的。

近日，著名华裔数学家、“菲尔茨奖”得主陶哲轩在某数学分享平台（mathstodon）主动报告了他最近一次论文投稿被拒的经历，引起一众“吃瓜群众”围观。

“对我而言，被拒稿也是比较常见的事，平均每年发生一两次。”陶哲轩在这篇帖子中写道，让他意外的是，当他偶尔向他的学生和同事提及，“他们有时会惊讶于我的被拒稿率远非0”。

这让他意识到，数学研究这个行业更愿意公布或传播成功的故事，如论文被接收或结果被证明；而不愿意公开或宣传那些“失意的时刻”，如论文被拒或证明失败——除非这些所谓“失败”在某种程度上引发了关注和讨论。

陶哲轩认为这种对成功故事“有倾向性地偏爱”，会让客观世界的信息传递失准、失真：“人们会认为同行们不是取得了成功就是引起了关注，而自己的个人生涯最终成为‘平凡’和‘失败’注解的唯一已知来源。”由此，他决定主动报道他也会被拒稿这件事，“以示一种对更准确披露信息的姿态”。

现年50岁的“天之骄子”陶哲轩，一直都是成功故事中的主人公：他9岁学习大学数学课程，24岁获聘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正教授，31岁摘得数学最高奖“菲尔茨奖”……世俗地说，他是最有资格坦然接受鲜花和掌声的那一种人。然而，他坦诚地展示自己作为普通学者的一面告诉世人，纵然科研天赋异禀，也要应对“投稿被拒”这样的常态；探寻真理的路上，任谁都不是一帆风顺。

陶哲轩。图片来源：UC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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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哲轩此番主动“降神”，称得上学术圈的一股正能量，有非常积极的社会意义。

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学术圈的“造神运动”——无论“造神者”是学者本人、其所在高校院所还是传播媒体，各类“学霸”“大佬”充斥于我们随处可见的信息平台。他们有的著作等身，论文发得又多又好；有的功成名就，“帽子”一顶接一顶；有的履历光鲜，年纪轻轻就达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仿佛他们生来就有超人的资质，成功唾手可得，普通人只能仰望。

他们果真生而不凡吗？至少大部分科学家并非如此。事实上，即便在科学上取得过巨大成就的科学家，也有他平凡、普通的一面。比如我们熟知的杨振宁先生曾多次在报告中坦承自己动手能力差、笨手笨脚，以至于自己在博士研究生期间完全做不好实验，被同学好友调侃“Where there is Bang，there is Yang”。那段时间的不顺，还让当时意气风发的杨振宁一度对科研和人生都“产生了幻灭感”。

科学的进步本来就是在逐步探索的过程中实现的，当然有成功，但更多是失败，甚至把失败作为科学的底色也并不为过。但不知从何时起，科学的影像中再难出现失败案例和失败者：科学期刊只愿意发表阳性结果，“宽容失败”成为一种奢谈；科学传播更喜欢“报喜不报忧”，“大牛”“大佬”之外不见“科研牛马”。这里有与资源分配相关的评价问题，也有大众媒体不知就里、盲目“追星”的推波助澜。久而久之，人们仿佛忘了科学发现有其要遵循的客观规律，不可能有人跳过中间必经的失败尝试而直通成功。

而在“只为成功鼓呼”的信息环境中，很多人一旦遭遇挫折，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的深渊；有的即便取得了一些成就，也会觉得自己名不副实。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自我否定倾向”，也称作“冒名顶替综合征”，据心理学家称有70%的人在其生命中至少有过一次类似的感受。这种心理作用引发的负面情绪，轻则容易损害自尊、自信，重则导致社交障碍、阻碍职业发展。

正因如此，陶哲轩主动报告论文被拒且“年年发生”值得点赞。他不仅让人们看到了一个顶级学者也有普通人的一面，还间接呈现了科学研究原本应有的样子。这一举动尤其对广大年轻学者具有重要的劝慰作用：成功不是山坡上唾手可得的蒲公英，追逐世间美好只需全力以赴，遇到失败不要过度焦虑和全盘否定自己。

当然，科学共同体也要不断完善资源分配机制和评价工具，构建一个更为开放、包容的学术环境，真正做到“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如此人才才能脱颖而出、挺膺担当。而大众媒体亦应多到科学的“背后”看一看，把科学更本质的精彩呈现给公众，这才是真正的对“真相”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