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巾到节育环：20个物品见证女性主义200年》，[法]玛蒂尔德·拉雷尔著，[法]弗雷德·索查德绘，樊艳梅译，贵州人民出版社2025年1月出版，定价：59.9元

■玛蒂尔德·拉雷尔

法国历史学家玛蒂尔德·拉雷尔是一位致力于研究19世纪法国历史、女性史学者，其代表作《去他的父权制》在世界有广泛的影响。《从卫生巾到节育环：20个物品见证女性主义200年》一书中，她聚焦卫生巾、节育环、长裤、衣服口袋、银行卡等20个具象的物品，呈现了与这些物品有关的人物、事件以及背后的历史脉络，讲述了200年来法国女性争取权利平等、经济独立、身体自由的历史。以下是该书《“机械玛丽”“温顺的家庭主妇”和机器人夏洛特》一章的书摘，有删减，标题为编者所加。

这是1975年3月的一个上午，天气晴朗，您正在巴黎拉德芳斯的新兴产业与技术中心参加家政艺术博览会，欣喜地发现了最新款的切碎—烹饪—搅拌一体机，还有最新款的燃气灶，以及连猫毛都能完全吸干净的吸尘器。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呼喊声，一大群女人蜂拥而至：“拒绝家用电器！加强社区设施建设！家政艺术，只不过是美化女性双重工作的艺术。”

博览会抗议的大约有200位女性主义者，她们遭到了参展商的辱骂，甚至有人朝她们扔杂物，比如水盆、石头和鸡蛋。她们才不管呢，她们聚在一起，团结一致。她们发传单，上面写着“不，万能牌小家电没有解放女人”，她们抨击“对女人的规训和贬低”、双重工作等问题，要求同工同酬、男女家务分工、加强社区公共设施建设等；在此基础上批判消费社会，捍卫家用电器行业的女工权益。

1923年以来，大家总是会用博览会这种形式展示最新的“家政艺术”产品——所谓“家政艺术”听起来好听，其实是用来指代我们不愿称之为“工作”的家务劳动，即所有由女性负责的家务活儿。

虽然性别分工已经有了好几百年的历史，但是在19世纪，家务活儿的负担变得更重了。因为巴斯德在显微镜中发现了微生物，所以做家务变成了卫生清洁工作！女性不仅要保持家里环境的整洁，而且要彻底清除细菌、微生物和霉菌！此外，多数中产阶级家庭保持着根深蒂固的传统，即根据性别区分公共事务和私人事务：中产家庭的妻子是不工作的。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她可以很清闲。

中产家庭的女性，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从早到晚打扫房间，就是一个大工程。通常大家都觉得女性是被关在家里做家务，但实际上恰恰相反：家务活儿实在太多了，迫使女性不得不留在家里。

要知道，在20世纪中期以前，家务活儿非常繁重，累人又费时：要把数千克的衣物放到洗衣池里，搓洗好几个小时；没有自来水的时候还要拎水；要准备一日三餐；要缝补衣服。经济宽裕的家庭有女佣帮忙做事，比如洗衣工、熨烫工、缝补工——依然还是女性。

20世纪20年代，许多妇女开始抨击家务劳动造成的沉重负担。但是，她们并没有因此而提出夫妻共同分担家务，而是思考如何减轻家务负担。这就是波莱特·贝内热所做的事——这位法国女记者常常谈论的话题之一是如何改善家务劳动环境。

她的理念是：在家庭实施F.W.泰勒的科学管理理论，改善女性的工作空间，也就是厨房、洗漱间的设施；完善工具，以避免无用的动作；节约劳动力；努力避免浪费时间和无效的移动。这其实是一种家庭式泰勒制，只不过工作的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妻子。

总而言之，所有这些活动的核心并不是质疑家务的性别分工，而是降低其繁重程度，只是家电制造商抓住了这一机遇。

家政艺术博览会的理念是，家务活儿都应当由家庭主妇承担。但是，可以提高她工作的效率，为此需要一些新型小家电帮助她。1930年，家政艺术博览会有了自己的吉祥物，或者说象征物：画家弗朗西斯·贝尔纳画的“机械玛丽”。这个机器人有着女性外表，她的内脏是齿轮，拿着一把扫帚，没有脸。

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女性慢慢回归了家庭。尤其是国家日趋稳定，社会福利提升，丈夫一人的工资就足以养活全家人，另外还有因婴儿潮而出现的家庭补助。但婴儿潮实质上是把女性困在了婴儿床旁边——要知道当时纸尿裤还没出现。有一段时期，法国女性的就业率——指从事有薪工作——是最低的，也正因如此，她们做的家务活儿最多！于是，工业家们就用许多创造性的发明来吸引这些绝望的主妇！让·芒特莱就是其中之一。

1953年，让·芒特莱发明了一款电动咖啡研磨机，取名为“万能咖啡磨豆机”。几年后，这种机器的盒子上印上了“万能牌”。之后，让·芒特莱又发明了“万能切菜机”，以及一系列的小家电，他用自己秘书的名字命名这些机器：机器人玛丽、机器人夏洛特、机器人苏济和机器人让内特。

每年的母亲节，他都会推出一些新产品。他还设计出了在广告史上具有历史意义的海报，海报上是那句著名的口号：“万能牌小家电解放女性。”万能牌小家电解放女性……一方面，这意味着承认女性是被家庭牢牢拴住；另一方面，这意味着是男性和技术解放了她们。

1950年，使用家用电器的家庭只占3%，1965年这一比例增至20%。到了20世纪70年代，这一比例迅速增加：70年代中期，当女性主义者包围博览会时，全国75%的家庭拥有一台冰箱，40%的家庭拥有一台洗碗机，65%的家庭拥有一台洗衣机。

只是，1975年，“万能牌小家电解放女性”这样的口号失去了曾经的说服力。如今，男性更多地投入家务劳动，但是女性每天花在家务上的时间一直都比男性多。根据2010年法国国家统计与经济研究所做的调查，女性每天花在家务上的时间是四小时一分钟，男性则是两小时十三分钟。家务分担的不平等在其他领域都对女性有着重要的影响，如职业生涯、政治或者社会组织活动，这不仅阻碍了她们的发展，而且减少了她们休息娱乐的时间，更不用说带给她们心理上的沉重负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