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蒲雅杰 来源: 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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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蛇,却与“蛇祖先”结缘

 

易鸿宇在野外考察。受访者供图

■本报见习记者 蒲雅杰

易鸿宇说自己是“非典型”的蛇类研究者,因为她怕蛇。在易鸿宇的记忆里,小时候读的书中如果有蛇的照片,都不敢看,直接跳过那一页。

记者走进她在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以下简称古脊椎所)的办公室,却被吓了一大跳—— 一条条艳丽的小蛇分别被浸泡在角落的玻璃标本瓶中。

事实上,了解多种现代蛇只是她的基本功之一。作为古脊椎所副研究员、古爬行类动物领域的学者,发掘、分析和研究“蛇祖先”的化石才是她最拿手的。

今年已是易鸿宇与蛇结缘的第15年。在她看来,之所以能克服对蛇的本能恐惧,是因为心中那股探寻蛇类起源之谜的执着劲儿。

偶然的有趣发现

怕蛇的人起初很难主动接触蛇,但科学的灵感往往迸发于偶然。

2011年,易鸿宇正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博士,主攻有鳞类古生物研究。在一次“高中生进大学实验室”活动中,她给两名学生布置了一个简单又好玩的任务:用CT设备扫描几件早期有鳞类生物的头骨化石。

“有趣的是,我们发现这里面唯一生活在海里的沧龙有着非常特别的内耳结构。”易鸿宇回忆,她当即就意识到内耳结构可能与生物的栖息环境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同样是生活在海里的海蛇,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内耳结构?带着疑问,易鸿宇开始与现代蛇类打起了交道。

在拿到一些现代蛇的标本后,易鸿宇首先要将其从福尔马林溶液中捞出来,再拍CT。明知道标本是“死的”,但她还是难掩本能的恐惧,一开始甚至只敢请同学帮忙扫描。“你真的难以想象我拿着一条眼镜蛇时瑟缩的样子,幸好它不会咬我!”

就这样,易鸿宇开始了有关蛇类起源的系统性研究。也因此,在以内耳为表征结构的化石蛇类听力系统的演化研究领域,她和团队成员成了国际上第一批“吃螃蟹”的学者。

易鸿宇告诉《中国科学报》,在美国读博期间,自己曾在爬行动物展上“英雄救美”,买下了一条有些残疾的无毒小红尾蚺,并且伸手去清理它的喂食盒子。

“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恐惧”这句话,用在易鸿宇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蛇的四肢去哪儿了

谈及蛇类起源研究,绕不开一个从达尔文时代讨论至今的演化之谜:化石证据表明,在距今9000万年前,许多蛇都长着“小脚儿”。那么蛇的四肢去哪儿了?是水生适应导致的退化,还是穴居挖洞导致的退化?

前不久,易鸿宇受邀参加了2025中国科学院跨年科学演讲活动。在题为《蛇类为何丢失了双腿》的演讲中,她展示了一张帕塔戈尼亚恐怖蛇的复原照片——它是生活在8000万年前的“蛇祖先”,也是已知最早没有四肢的蛇类之一。

易鸿宇说,这个“蛇祖先”的化石与她颇有渊源,助她顺利找到了证明“蛇祖先是为了适应穴居而四肢退化”的新证据。

2014年,她偶遇了专门从事该化石研究的巴西研究者Hussam Zaher,一个“大计划”随即萌生。“由于存放这块化石的阿根廷博物馆条件有限,因此我们一拍即合,决定好好利用成熟的实验室搭建这块化石的三维模型。”

得益于CT技术在古生物学领域的快速普及,她对化石展开了精确测量与扫描,由此还原出帕塔戈尼亚恐怖蛇的三维内耳结构。而她只需再与40多种现代蛇和蜥蜴进行对比,就能确定帕塔戈尼亚恐怖蛇的生活习性。

“我们发现,帕塔戈尼亚恐怖蛇与许多掘穴型的现代蛇类都有着相似的膨大球形前庭。”易鸿宇介绍,由于这种原始蛇类是现代蛇类的近亲,结合化石与现代蛇类的演化谱系图,可以推算出现代蛇类的“祖先”是“挖洞高手”。

随着采集到的蛇化石和现代蛇的内耳数据越来越丰富,通过综合性研究,易鸿宇最终证明蛇的内耳像桥梁一样连接起化石与现生物种——对于一些具有特殊生活习性的蛇类化石,人们根据内耳结构就能大致推判它是生活于陆地还是海洋。

不过,蛇类“演化树”上至今仍有一个空白部分,即从蜥蜴到典型的蛇形态之间存在缺失环节,这也是易鸿宇最关注的。“要继续寻找和补充这一类化石证据。”她说。

“蛇祖”真容蛇年见

跟“蛇祖先”打了多年交道,易鸿宇对蛇早已不像最初那样惧怕,反而为它们演化历程的神奇着迷。

“蛇是四肢完全丢失的四足动物,但是能在各种生态环境中生存,它们各自有着独特的生存之道。”易鸿宇说,例如有的无毒蛇可以伪装成有毒蛇来保护自己,在人类靠近时,会模仿有毒蛇竖起头发出咝咝的警告声。

如今,在野外寻找化石的途中碰到活蛇,易鸿宇坦承:“研究现代蛇的同事会主动上前观察它,但我肯定在后面保持‘敬畏’。”

2024年,易鸿宇和团队收获“惊喜”——时隔90年,来自周口店古人类遗址的“蛇祖先”即将再次露出真容。

早在1934年,在周口店古人类遗址,距今70万至20万年的猿人洞地点出土了一些零散的蛇类脊椎骨化石,引发了人们对于蛇类是否到访过古人类洞穴的猜测。但是受限于化石稀少,蛇类在周口店地区的演化历史一直成谜。直到2024年,易鸿宇和团队才重新发现了新的化石。

“我们在古脊椎所库房里未编号的周口店化石中,‘大海捞针’式搜索蛇类标本。”据她介绍,这样烦琐的工作带来了惊喜,“没想到,我们很快发现了一小段关联着肋骨的脊椎,目前正在进行数字化修复”。

易鸿宇的女儿今年3岁了,在妈妈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也成了“小小专家”,一边指着百科全书上不同的蛇,一边兴奋地介绍“这个蛇蛇有毒”“这个蛇蛇没毒”,眼中毫无惧色。

《中国科学报》 (2025-02-07 第2版 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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