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世海带队防治加拿大一枝黄花。受访者供图

■本报记者 李思辉 实习生 张曦月

周末散步，走着走着，曾艳发现丈夫又不见了！她立马转身，沿来路去寻。果然在武汉江滩边，找到了半趴在草丛里的丈夫。只见他正在专注地观察一株罕见的野草。

作为湖北省人民医院的一名护士长，曾艳向来很爱干净。但对丈夫动辄趴在地上沾一身泥的“怪癖”，她却习以为常，一点也不恼——他的丈夫褚世海是湖北省农业科学院植保土肥研究所研究员，外来入侵物种防治是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杂草是他痴迷的研究对象。在武汉市外来入侵物种防治工作中，他是最活跃的科学家之一。

“我们需要能解决问题的科学家。”近日，《中国科学报》从武汉市农业农村局、武汉海关等部门了解到，该市刚刚完成了一项针对加拿大一枝黄花的全市地面防除任务，褚世海等科学家贡献了非常重要的治理方案和技术。

痴迷杂草

褚世海对杂草的“痴迷”除了工作使然，还源于他在这方面的常年积累——行走在野外，他能准确辨认出数百种杂草的名字。

在大多数人眼里，所有的草都叫“草”，褚世海却能飞快地在大脑里检索到某一株草属于什么科、什么种，并对其习性、分布、特点等如数家珍。

“令大家不得不佩服的是，哪怕同属植物长得极为相似，褚老师也能从茎叶、花果、茸毛、气味等细节中，分辨出它们的独特特征。”湖北省农业科学院植保土肥研究所党委书记周荣华对《中国科学报》说。

褚世海常常告诉学生，每一株杂草都有自己独特的“名片”。为了把这些“名片”搞清楚，就一定要认真观察，看清细节，记住每个物种的独有典型特征，甚至需要细心轻抚叶片，摸一摸茎秆，闻一闻气味，感受它们的细微差异。

“为了看草，他还闹过不少笑话。”同单位的研究员李儒海介绍，褚老师好几次失足跌入沟里，爬起来一身泥，狼狈得很。

有一次赶去外地开会的路上，他执意让司机停车，只为查看路边一丛杂草。在齐膝高的草丛里穿梭时，因专注于观察杂草，没仔细看路，他竟掉进一人多高的大狼杷草丛中。爬出来时，浑身沾满了带刺的种子，像只“刺猬”。

“带着全身刺开完会，回程的车上，我们帮他拔了一路刺，到家都没拔完，护士长接着帮他拔。”说起这桩糗事，同事们总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的回答却总是很正经：“搞农业研究的不都这样吗？”

面对“顽敌” 迅速迎战

杂草治理是农业科学研究的一项重要内容，尤其是外来入侵物种防控，更是关乎生态平衡的重要课题。

近些年，褚世海受湖北省和武汉市有关部门之托，把大量精力放在对外来入侵物种的防治上。尤其是他与加拿大一枝黄花的较劲，颇有些“不胜不休”的架势。

“不要被它的外表蒙蔽，它长得很高，金黄色的花序很漂亮，但它的繁殖能力极强，一旦入侵，几年时间就会泛滥成灾。”在武汉市江夏区、湖北咸宁市等地的培训班上，褚世海一次次严肃地提醒当地的干部、农民、技术人员，一旦发现加拿大一枝黄花一定要高度重视，按照科学的方法进行防治，避免出现生态灾难。

加拿大一枝黄花原产于北美，属于菊目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它的开花量很大，颜色如黄莺一样黄得鲜嫩，色泽亮丽，十分抢眼，因此又名“黄莺”，1935年作为观赏花引进我国。

殊不知，这种植物繁殖力惊人，一株可形成2万多粒种子，种子带有冠毛，可随风远距离传播，它还能通过发达的根状茎进行无性繁殖，在地下肆意蔓延。由于具有极强的竞争优势，加拿大一枝黄花的入侵严重挤压了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间，极易导致入侵地的物种单一化，影响物种多样性，破坏生态环境，因此它被称作“生态杀手”。

2022年，加拿大一枝黄花被列入国家林草局等部门发布的《重点管理外来入侵物种名录》。

在湖北的部分地区，这种外来入侵物种一度造成威胁，尤其是在一些城乡接合部，由于土地管理松懈，这种杂草的迅速蔓延一度超出可控范围。

野外调查中，褚世海曾看到这样的景象：远远看过去一片金黄，离近一看，是一片高近四米、开着黄花的杂草。它们吸引了众多行人驻足观赏，不少人在此打卡拍照。殊不知，这种杂草就是加拿大一枝黄花。若不及时采取防控措施，它将威胁到本地物种的生存，严重破坏生态环境。

面对“顽敌”，褚世海与其所在的“杂草与外来生物入侵研究团队”成员一道，迅速迎战。

他们针对加拿大一枝黄花在本地的发生规律，综合考虑生态效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立足解决防控中的实际难题，特别是针对加拿大一枝黄花根状茎难以彻底杀灭的问题，连续多年开展了大量的田间试验，研究化学防治、农业防治、植物替代等综合防控技术，力争做到因地制宜、节本增效、可持续防治。

在防治实践中，褚世海发现不能拘泥于现成的书本方案，一定要基于规范的试验，提出最适宜的防控方案。比如，草甘膦这种除草剂常用于加拿大一枝黄花的防控，但试验中发现，草甘膦中不同的盐对加拿大一枝黄花的根状茎防治效果有明显差异，在提出技术方案时，不能泛泛而谈，应当具体指出使用哪一种盐。

在当地有关部门的积极推广下，褚世海团队的防治技术方案被广泛采用。经过连续几年的有力防控，目前在一些危害严重地区，加拿大一枝黄花的蔓延态势得到有效遏制，发生面积急剧缩小，生态环境得到了极大改善。

让更多人了解杂草

外来入侵物种有哪些种类、分布情况如何、怎样进行有效治理，是一项系统工程。

2021年，我国启动第一次外来入侵物种全面普查。作为湖北省和武汉市农业外来入侵物种普查专家组成员，褚世海带领一支由20多名科研人员组成的专业普查队伍，奔赴鄂东片区开展工作。

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带领普查人员前往20多个县市区进行野外布点和调查。因为长时间在烈日下暴晒，一场普查下来，他们都成了“黑人”。

摸清情况、系统部署、因地制宜，经过几轮综合防治，目前，湖北一些重点地区的加拿大一枝黄花蔓延情况得到有效遏制。在当地农业农村部门牵头推动下，在褚世海等科学家以及当地干部群众的共同努力下，自2019年起，武汉市已累计防治加拿大一枝黄花超过5万亩，防除效果超过95%。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防控工作机制和防控经验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广泛影响，带动周边省份加强了外来入侵物种防控的力度。

近些年，褚世海不仅沉浸在杂草的世界里，顽强地与“敌人”展开较量，而且试图让更多人了解杂草，共同参与外来入侵物种防治。为此，他每年都会主讲10场以上的讲座，将有关外来入侵物种的知识和防控技术分享给更多的干部、农民、技术人员。

他深入田间地头普及防控知识，累计影响人群超过1万人，带出一大批识别和防治外来入侵物种的行家里手，拥有了一大拨“忠实粉丝”。

了解了褚世海的故事，再回到武汉江滩“护士长走丢了丈夫”那一幕，人们大概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尽管能理解丈夫的工作，但护士长还是会时不时地调侃他：“路边的‘野花野草’有那么好看吗？”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笑。有时也会憋出一句土味情话来——“没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