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滔 来源: 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4-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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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差别骚扰”微信好友募捐
一群为困境儿童长年“暴走”的教授们

 

雪启团队今年在济南走访一家名为乐橄儿的公益机构。后排左三为孙强,左四为何士刚。受访者供图

■本报记者 孙滔

“小徐老师晚上好,我来为西部困境儿童向你募捐了。”

当徐可(化名)收到孙强这条微信时,有点诚惶诚恐。她是一名工作不久的年轻记者,今年4月采访过孙强。

在徐可看来,采访孙强是难得的机会,因为后者作为中国科学院神经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带领团队破解了一个世界难题——成功培育出世界首个体细胞克隆猴。

“一年一度的‘一个鸡蛋的暴走’(以下简称“暴走”)公益募捐活动又要开始了。希望用我的汗水,在您的爱心和困境儿童间搭建桥梁。如果您愿意通过支持我来支持那些处在困境中的儿童和坚守在一线的公益人,请点击下面的链接。”看到孙强低姿态且诚意十足的陈述,徐可又想起采访孙强时感受到的那股侠气,于是她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就作出捐献200元的决定。

徐可不知道的是,她是收到孙强募捐信息的数千人之一,也是数百位响应者中的一个。徐可更不知道的是,孙强的背后是一个名为“雪启”的捐赠人建议基金,其中有一群这样的教授,大都采取了“骚扰”微信好友的形式来募捐。

“厚脸皮”的侠气

2023年第一次参加“暴走”时,孙强还只是在微信朋友圈发布募捐公告。今年他升级了,开始厚着脸皮在好友通讯录中从A到Z无差别“扫荡”。 他把零碎时间都搭上,差不多用了半个月才发送完募捐信息,最终收到30%多的捐赠反馈。

这个过程,让孙强看到了人间百态:有的朋友平时很热情,但在这件事上却有些冷淡;也有朋友在收到信息后担心孙强遇到了某种骗局,马上打电话询问,并在孙强解释后成了捐赠者。

“从慈善角度讲,不捐是你的损失,不是我的损失。”孙强说。

除了募捐,孙强还把自己所在机构的部分工作人员和一些学生发展成“暴走”和募捐的参与者。

雪启并非一个实体机构,而是挂靠在上海联劝公益基金会(以下简称联劝)的一个捐赠人建议基金。就像当年的冰桶挑战,雪启成员会通过一年一度的“暴走”募捐。“暴走”始于2011年,据说联劝发起这个项目的初衷是,“如果我成功挑战50公里徒步,你是否愿意为贫困山区的孩子们捐钱,让他们每天吃上一个鸡蛋”。

实际上,雪启的目的不止于此。它想尽可能长久地扶持坚守在一线的公益机构,使其生存下来,从而更好地服务更多困境群体。

多年来,孙强一直是雪启的捐赠人,直到2023年,他才成为雪启的募捐者。那年,他以捐赠者的身份与雪启团队走访了位于合肥的公益组织——“中途宿舍”。这是一家雪启资助了多年的专门为治疗癌症儿童提供帮助的公益组织。他了解到很多外地的白血病患儿和家长需要在几个月到半年里频繁到医院检查或诊治,于是“中途宿舍”在合肥儿童医院附近的城中村改造了二十几个房间,为他们解决了最重要的食宿和卫生问题。此外,“中途宿舍”在那里建了图书室和洗衣房,甚至还提供心理疏导。从事这些公益活动的大都是年轻人,他们的热情和坚持让孙强深受震撼,这促使他参加了2023年的50公里“暴走”活动,成为雪启的募捐者。

今年,孙强所在雪启飞猴队的募捐金额不仅在雪启4支队伍中拔得头筹,更在联劝所有517支队伍中遥遥领先。孙强个人募款笔数为736人次,总额达268928元。他的募捐总额在所有近2000位募捐者中排名第二,仅次于雪启飞猴队队长侯春雷。后者是学术自媒体BioArt的联合创始人,募捐金额超过35万元。

孙强说,之所以参与进来,完全是因为老朋友何士刚的微信“骚扰”。而上海交通大学教授何士刚才是“杀熟”募捐的集大成者。

雪启

雪启的官方寓意是“雪中送炭,承前启后”。不过,核心发起人何士刚给出了另一个版本的解释。

2014年,何士刚和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徐宇虹、副教授李胜天,以及复旦大学脑科学研究院研究员王云等几个朋友去黑龙江雪乡度假,其间谈论起王云计划参加的“暴走”。王云和李胜天早在2012年就参与了这项活动,让何士刚很是佩服。

“暴走”活动结束后,在同何士刚几人吃饭时,王云顺手从几个老朋友那里募到了6000元。这让王云激动不已,于是提出,“要不我们明年组个教授队一起去‘暴走’吧?”

说组就组,2015年的“暴走”活动中,这支教授队第一次亮相。那年队员有王云、徐宇虹、王永亭、李胜天、何士刚。彼时,何士刚他们每年能够募集40万元到50万元的款项,数目可观。

开始几年,通过何士刚在上海交通大学同事王永亭的牵线,他们定向资助了一家助学公益机构,后者在贵州大山中资助支教老师和贫困学生,还创办了几所乡村小学。那里是一块试图打破传统教育的试验田。这支教授队多次去那里走访,还自带干粮为孩子们办夏令营,一待就是两个星期。

不同于其他公益支持者,这支教授队想得更多。何士刚说,他们对于该公益机构的一部分教育理念很认同,比如回归人本、培养兴趣、面向未来。只是他们发现在大山里连传统教育需求都无法完全满足的情况下,抛弃常规课程的创新教育显得太奢侈了。此外,这个乡村教育试验还可能带来孩子们走出这里,到县城读中学时无法适应传统教育体系的风险。

何士刚认为,相比公益机构在那里盖成本不菲的古风教室,或许安装太阳能电池板更为重要。因为他们在那里亲历过一个炸雷过后就停电几小时的事,一旦停电,用水都成问题,更别提用电脑授课了。

出于这些理念差异,这支教授队在2019年考虑用筹到的善款支持他们更认可的项目。恰好联劝正在发展捐赠人建议基金,双方一拍即合。因为教授们聚在一起是从雪乡开始的,于是他们给这个基金起名雪启,希望能“雪中送炭,承前启后”。雪启还有谐音“学起”的意思,这也与他们的教育观一致。

此后,多年一起“暴走”的朋友——律师朱晓影和IT人士刘国安等人也一起成为雪启的发起人和核心成员。

雪启一开始就为山东济南服务农村失智少年儿童的机构乐橄儿募集了房租15万元,为“中途宿舍”募集了人员津贴16万元。至今,雪启已持续5年支持这两个机构。

较真的公益

何士刚跟联劝的多年合作,乃是“不打不相识”。参加“暴走”以后,他总是会给联劝提各种意见和建议,在发现联劝从善如流并且有很强的执行力后,联劝成为了他多年来合作的唯一的公益基金会。

刚退休的何士刚没有闲着,除了跟几个朋友合作一项麻醉意识研究外,还翻译了一本科普图书。其他的大部分精力,他都奉献给了雪启。

今年他的募捐额度虽然次于侯春雷和孙强,位列第三,但也筹得近20万元。本来何士刚是不愿意点对点微信募捐的,毕竟自己顶着教授的头衔。不过,这个禁忌在2023年被打破了。而孙强也正是从何士刚这里得到了“真传”。

雪启成员每年不定期自费考察准备资助的项目,并随访已经支持的项目。6月22日、23日,何士刚、朱晓影与联劝工作人员奔赴重庆和成都考察了两个项目。就像基金申请程序一样,面对提出资助申请的公益组织,何士刚会对考察项目的可行性和前瞻性提出疑问。

他们还到受资助者家里了解实际情况。例如成都的机构服务于事实无人抚养的儿童群体,他们前往新都区一名初一女生的家里,了解到女孩的父亲因为贩毒在服刑,母亲远嫁,只有奶奶和后来组成家庭的爷爷跟她在一起。不过女孩最迫切的需求并非资金,而是打开心结认识世界。于是当地公益组织花样年华的工作人员带女孩坐公交车到市区,并帮助她建立一些朋辈联系。这也是雪启追求的价值所在。“即使像成都这样的大都市中,依然有众多的困境儿童,情况大同小异,个案的惨烈不提也罢。让孩子们健康成长任重道远。”何士刚感慨道。

何士刚一直以来的观点是,社会的文明程度,是由对待最弱势群体的态度决定的,2024年是他加入“暴走”10周年。做一次好事不稀奇,但坚持做10年好事就有点稀奇了,所以大家习惯并认可了他每年一次的“化缘”。

这个10周年,让何士刚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我觉得这其实是一个能够在朋友圈中培养捐赠文化的机会,只要能够问心无愧地把钱用在确实需要帮助的人身上,我们为什么不好意思去募捐?”何士刚说。

在何士刚眼里,向对方“化缘”其实是在给对方一个行善积德的机会,“你接不接那是我们的缘分,我给不给是我对你的态度”。

2024年5月15日清晨,从上海森兰无界公园出发的“暴走”活动开始。60多岁的何士刚仍是“暴走”的一员。尽管走了10年,但这对他仍然是艰难的路程。去年经历了肺栓的他,这次在跑了20公里后因体力不支有点想放弃,尤其是跑过天桥时,他几近崩溃。但在雪启强大后援队的支持下,何士刚坚持走完了全程,用时12小时27分。活动结束后他笑称完成了一次“体检”。

但这些不算什么,毕竟在何士刚眼里,“我们50公里的终点,是受助儿童人生的起点”。

《中国科学报》 (2024-07-24 第3版 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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