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如楠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4/7/4 14:3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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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伟:追求显微镜的“微”之极限

 

5月中下旬,准备了3个多月的、关于高端科研仪器的香山科学会议圆满召开,参与会议筹备的纪伟回到研究所,又钻进了一栋位于角落的平房。这里以前是个锅炉房,由于防振条件较好,被改造成了精密光学仪器实验室,也是他最常待的地方。

纪伟是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以下简称生物物理所)研究员,曾是正高级工程师。通常,这两个职称的头衔不会一起出现一个人身上,但在纪伟身上,工程开发和基础研究兼而有之,二者和谐又统一。

近日,纪伟获得了第五届中国科学院“科苑名匠”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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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伟 受访者供图

从“慢半拍”到“快半拍”

2015年,当再一次与国际同行的竞争中错失了发表顶刊论文的机会,纪伟陷入了沉思。

从2010年博士毕业后留所工作,这样的场景已经多次出现,团队的数据刚整理出来、或是文章还在审稿中,国际同行的研究成果已经发表出来。这让他感到很憋屈。

纪伟自认为科研思路没问题,团队执行力也很强,多年来他们研制改造的科研仪器,不仅能够支撑生物物理所的研究需要,还能填补国内相关领域的空白。然而,一旦拿到国际舞台上去较量,总是慢半拍。

“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仪器的关键核心部件需要进口,从有好的科学思路,到订购进口零件搭建仪器来实现,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而国外同行‘近水楼台’,省下了这个时间,总是领先我们半拍。”纪伟对《中国科学报》说。

因此,在工作初期的9年中,他只发了几篇 “小文章”,没有成果在“重量级”杂志发表。

“要想追上国际同行的速度,就要比他们多想一步、多做一步,争取‘快半拍’。”按照这个标准要求自己,纪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此外,他主动出击,把国内生产的光电器件通过改进用于生物显微成像领域,比如通过跟苏州一家激光器厂家近10年的磨合,使其产品基本取代同类型进口激光器。通过这些努力,纪伟逐渐追回了那半拍。

17世纪时,荷兰科学家安东尼?菲利普斯?范?列文虎克用自制的显微镜,第一次观察到了单细胞生物,人类从此打开了微生物学的大门。但光学显微镜分辨率因受衍射限制,一直保持在几百纳米,没有突破。

直到300多年后的本世纪初,超分辨荧光显微镜被发明出来,获得了2014年的诺贝尔化学奖,使人们可以在几十纳米的尺度上观察亚细胞结构。不久后,冷冻电镜单颗粒技术又获得了2017年的诺贝尔化学奖,这两项技术让人们对生命科学的认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这仍不能满足科学家日益增长的细胞原位生物分子观测的研究需要。

“做超分辨显微镜这类的高端仪器,对分辨率极限的追求是无止境的。我们生物物理所有个生物大分子国家重点实验室,这里的科研人员从事核酸、蛋白质等生物大分子的研究,这些生命活动的基本单元有着复杂精密的组装结构,对分子观察得越清楚,对生命奥秘了解的就越深刻。”纪伟说。

多年来,纪伟全身心扑到了对显微镜“微”之极限的追求中。

进一步突破光学显微镜分辨率

与电镜相比,光学显微镜的透视能力是其最大优势,如果能尽可能精细地获取细胞内的三维结构,便能进一步探究其生理病理机制。这不仅能够满足基础科研需要,也有助于临床医学的进步。

为了实现光学显微成像极限的突破和高端科研仪器的自主可控,十几年来,纪伟一直致力于单分子定位成像仪器技术研究。

在早期复制出获得诺奖的、分辨率为20纳米的单分子定位显微镜,填补了国内空白后,纪伟发现这个分辨率仍不能满足生命科学研究的需要。

“分辨率还能不能进一步提高?”纪伟常常这么问自己。

在中国科学院院士、生物物理所研究员徐涛的指导下,纪伟带领团队向更高分辨率的显微镜技术发起挑战。

在攻关的2年多时间里,纪伟等人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单个荧光分子发光时间短,无法满足相机高速成像的要求。经过团队的反复讨论与实践,他们借鉴了爆炸物理实验中的高速摄影策略,创造性地设计了基于谐振振镜的干涉条纹快速切换成像光路。

“这相当于我们给显微镜装上了北斗导航精确定位系统,用几个干涉条纹像‘卫星’一样交叉定位荧光分子,得到高精度的细胞地图。”纪伟说。

2019年,这一干涉单分子定位显微镜的研发成果登上《自然·方法》,将基于宽场显微镜的XY方向成像分辨率提升至5纳米以内。后来,他们又将Z方向分辨率也提升至5纳米以内。

“在提高分辨率方面,我们可以说做到了极致追求、事无巨细。”纪伟说,团队经过多年努力,终于做到了国际领先,并围绕这些技术申请多项专利,取得了自主知识产权。

既是“工程师”,又是“研究员”

在追求光学显微镜极致分辨率的同时,纪伟带领科研团队双线并行,在冷冻电镜原位成像方面也取得了突破。

利用冷冻电镜在“原位”观察分子是近几年新兴的发展领域。这就像人类想了解野生动物,在其自然生存地进行观察,远比在动物园中观察到的更加真实、准确,但前者实现起来往往更加困难。

为了实现原位观察,人们发展了冷冻电子断层成像技术,但电子束只能透过约200纳米的生物样品成像,因此需要对细胞进行减薄处理。这相当于给冷冻电镜配一把锋利的“刀”,用这把刀可以从细胞中切出一张薄片,进而实现研究和观察。

可是,如何保证这把刀能精准切出含有目标分子的薄片呢?经过多年的实验研发,纪伟等也为这把刀装上了“导航系统”,即为冷冻荧光导航减薄技术。

“茫茫人海中,想找到一个特定的人很难,但如果这个人在夜晚举着火把,我们一下子就能找到他。同样,我们在细胞内部,想找到特定的分子、进行切片也很难,但如果让它发出荧光,就能轻松定位,实现精准切片。”纪伟解释说。

做出这项成果,纪伟又多了一项“代表作”。2010年博士毕业后至今,他见证着我国高端科研仪器研发从跟跑到并跑、再到部分领跑的过程,更是其中的重要参与者。

在此过程中的2020年,是纪伟“打破常规”的一年。

从这年起,这位正高级工程师的头衔换成了研究员、课题组长,从工程师成长为课题组长。这就意味着,他不仅能够作为研究所科研平台人员、为基础科研提供支撑作用,同时也可以成立课题组,带领团队进行高端科研仪器的自主研发和自由探索。

如今,纪伟带领团队正在对已有的显微镜系统进行工程化设计,努力将其打造成稳定易用的产品。

前不久的香山科学会议开完,让纪伟很是感慨,“与会专家都觉得高端科研仪器的研发到了一个关键节点上,今后需要我们一起努力,使产业生态和产业链越来越完善,真正实现我国科研仪器技术的自主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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