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大学江湾校区湖畔矗立着一座欧式小楼——上海数学中心。2023年新晋院士、上海数学中心首席教授沈维孝的办公室便在此处。
2019年,上海数学中心联合复旦数学科学学院启动“数学英才试验班”,沈维孝是首批导师之一。
2023年11月,复旦大学相辉研究院成立,沈维孝作为首批“相辉学者”接受聘任。同年,出生于1975年的沈维孝成为新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是该批次复旦大学“唯二”入选的院士。
来到沈维孝的办公室,入眼可见一张电脑桌、一块写着公式的黑板、一个没放满书的书柜。“书都在电脑里。”沈维孝说,几次搬家下来的书都存到电脑里,平时学术资料也都习惯在网上检索。
沈维孝回忆说,要论读书最多还得是研究生的时候,常读武侠小说,其中最爱金庸,尤其是《笑傲江湖》。
“会向往令狐冲这种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吗?”记者问。
“其实很多选择数学作为职业的人,是因为这个职业相对来说很自由。”沈维孝回答道。
当记者问到,是否想过当一位数学界的侠客,沈维孝笑着说:“不少数学家是这个样子的。”
他从讲台这头走到那头,就能解决一个问题
“数学老师、数学家、院士……这么多身份,希望大家怎么称呼您?”
“沈老师。”
即使拥有众多头衔,“老师”仍是沈维孝最看重的一重身份。
林妙可言是沈维孝带的直博生,也是目前沈维孝所带三名博士生中的一员。“同学们很佩服沈老师的一点,就是比如说出现问题,他在讲台上踱步几下马上能想出来。”林妙可言回忆起沈维孝开设的课程,他在黑板上写公式时思维十分灵活,哪怕出现思路上的小卡顿,沈老师“基本上从讲台这头走到那头”就能想出问题的解法,大家都表示十分佩服。
实际上,写板书是数学教学的重点与亮点所在。大部分科目或许使用课本或者幻灯片讲义就能授课,但数学学科注重逻辑推理,更倾向授课人使用板书,将思考问题的过程逐步列出、逐句分析。
“在黑板上写其实是自己在给自己做笔记,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沈维孝说。
写得一手清晰漂亮的板书,是沈维孝教学的一大特点。一进入沈维孝的办公室,便可以看到一块黑板,方便随时记录自己的思路。
沈维孝说,自己曾在日本读研究生,那里的教学方式十分有趣——学生在讲台上写板书讲课,教师在台下听讲——这种教学方式也被沈维孝用于自己的授课。
在数学专业研究生的培养中,师生互换角色的教学方式也考验着学生对问题的理解程度。沈维孝认为,如果学生对一个问题似懂非懂,那他很难在众人面前将一个问题表述清晰;反之,如果能流利地、有逻辑性地解释清楚,那这名学生一定对该问题理解深刻。
从书写板书到互换角色,师生互动是沈维孝很在意的一点,“只要学生愿意来,我很愿意跟他们交流。”但如果学生回避交流呢?和许多教师一样,沈维孝在教学中也遇到这个问题。
在不少高校可以发现,数学是一门不用做实验的学科,但拥有很大的教学空间,这是为什么?原因就在于数学需要交流,每个教师都有自己的讨论班,要跟同行、学生定期讨论,才能碰撞出火花。
为了激励学生多说多交流,沈维孝特意安排了每周一小时的学生讲课环节。复旦大学数学科学学院本科生每周有4个课时,教师讲3个小时,还有1小时习题课,沈维孝就将这1小时习题课分配给学生,让学生代替教师与助教上台讲课。学生讲课完毕,沈维孝便到黑板旁为学生批改。
沈维孝正在写板书
不一定做到全世界最好,但一定要全力去做
在百度上搜“数学怎么……”时,跳出来的10条候选项里,“开窍”这个词出现了两次。怎么让孩子的数学脑袋“开窍”?很多家长觉得,孩子数学不好、没“开窍”是因为对数学不感兴趣。
不少人小时候可能上过一门叫“数兴”(数学兴趣)的课程,美其名曰培养孩子对数学的兴趣。不幸的是,记者与许多同学一直在及格线的边缘徘徊。考试分数低,教师与家长“轮流双打”,久而久之孩子对数学的兴趣也磨没了。
在沈维孝看来,对数学的兴趣是难以被培养的,“如果是真的对数学有兴趣的人,这种兴趣可能不需要培养;但是如果老师教得不好,却有可能把兴趣扼杀掉。”沈维孝也表示,8岁的孩子就应该学8岁的孩子能理解的知识,可能95%的内容都能理解;但如果一定要向8岁的孩子灌输18岁的知识,连教几次他都无法理解,一开始的兴趣也会在失败的过程中消失殆尽,这会导致一批本来有能力的学生在拔苗助长的氛围中被扼杀学习的劲头。
所以“因材施教”是在沈维孝看来比较理想的教学状态。一方面不要给学生灌输太多远超现阶段接受程度的知识,另一方面对于展露出天赋、能力的学生,教师也要尝试给他们提供更广阔的学习空间。
沈维孝对复旦的学生很有信心,对自己带的学生更是如此。“教学我是很认真的。”沈维孝如是说。
作为沈维孝带的博士生,林妙可言认为,沈老师布置的博士阶段题目是有难度的。沈维孝也坦言,当他的学生会有一定压力,给学生的研究方向很有挑战性,“我不期待学生在给他们的研究方向上出什么惊人的成果,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只要你认真做下去肯定有成果。”
数学研究和其他学科不太一样,主要任务就是查资料和思考,要把许多看似无关的资料在脑子里综合。这也是板书对数学工作者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
“我在读第一篇论文的时候,有时候要花一个星期才能看懂一行字。”沈维孝说,对于刚接触数学专业的学生而言,一篇论文能在半年至一年内读完属于速度快的,因为要理解每一行字,都需要查阅大量资料。
翻资料,思考,再翻资料……研究数学的过程有时比较枯燥,沈维孝将之比喻为攀山。
山路难寻,关山难越。每位研究者都有自己的研究方向,每个方向上都存在亟待解决的数学问题,如何找到“山路入口”,就需要研究者翻阅大量资料,在不断试错后才能找到。
“中间这个过程其实还是挺难的。假如你已经试了9条,有可能第10条是通路,但你在这时候放弃了就没了。”沈维孝说,研究者经过一番努力解决问题,攀到山顶,总能获得许多成就感。
问及有无“学术野心”时,沈维孝坦言,没想过拿什么奖项,但希望自己的研究能成为同时期同主题研究中做得最好的那一个,“不一定要做全世界最好,但起码要把我自己全部潜力发掘出来。”
【小记】
在采访过程中,沈维孝与记者也聊了其他广泛的话题,这里列举几个有趣的小问答。
记者:现在熬夜频率如何?
沈维孝:一周平均熬5个夜,平均熬到凌晨3点。
记者:有什么理想的工作吗?
沈维孝:我小时候觉得,能当一个老师就不错了。
记者:有什么兴趣爱好?
沈维孝:爱好就是思考数学。
记者:数学之外呢?
沈维孝:为了解压有时候也会打打小游戏(具体哪款游戏,本报道不便透露)。
记者:你会辅导孩子功课吗?
沈维孝:六年级的孩子语数英都在辅导,上海初中的文言文还挺难的。
记者:怎么看待网上流行的“文理之争”?
沈维孝:理科是人类研究自然的方式,文科是我们人类取悦自己、让自己活得更好的途径。
记者:工作中会用到AI工具吗?
沈维孝:暂时没有,但是我们现在做数学的都很有危机感。希望以后每星期至少有一天时间可以拿来研究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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