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晨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3/3/16 16: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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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当金融白领,最后却爱上“种地”

 


 

临近四月,樊小莉开始严阵以待。她在计划表里写着,清明节做小麦杂交实验,五一节收麦,端午节考种。

 

樊小莉是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以下简称成都生物所)的一名副研究员,主要从事小麦遗传育种等作物遗传改良研究,主持或参与选育包括中科糯麦18等在内的多个新品种。

 

“种地”,她用两个字总结了自己的工作。一年之中,她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会来回在田里,从播种到收割,调查小麦每个生长阶段的性状,时刻留心有没有变得“不一样”。

 

收获之后,她便一头扎进实验室,对麦子性状做集中的分析。穗部籽粒的大小、重量,麦秆的长度……每一株每一粒都测量并记录,并对品种基因进行遗传实验。

 

下田的日子对她来说反倒是最轻松的,尽管要忍受暴晒、蚊虫和劳顿,但樊小莉总觉得在田里是充满希望的,总会有新的发现。

 

科学研究的一线在广袤田野里,她将“种地”当作自己一辈子的事业。


做实验的樊小莉。受访者供图

 

填错机读卡“阴差阳错”去“种地”

 

“高中的时候我本来想去学金融的。”这个四川南充妹子曾憧憬着写字楼里上班族的生活,想跳出熟悉的城市,去其他城市看一看。

 

发现高考答题机读卡填错后,樊小莉在估分报志愿时改变了原先的计划,选择了更熟悉的西华师范大学生命科学专业。但她对此认为是一个“契机”。“这样的安排是一种缘分。”

 

只是她未曾预料到,自己会在这条路上坚持这么久。研究生时她到了中国科学院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农业资源研究中心,深入遗传学方向,开始做小麦研究的工作,后又继续攻读了博士学位。

 

2015年她回到四川,入职成都生物所,麦田“种地”走上轨道。出苗、分蘖、拔节、抽穗……跟踪着小麦的自然生长,来回实验室和试验田,年复一年。

 

下田的工作,暴晒不可避免。“现在是你见我最白的时候了。一下地肯定会晒黑,要熬完一个冬天才白回来。”樊小莉说,下地干活的她与现在判若两人,美甲不能留了,皮肤保养全白费了,腰间系一根绳子挂满塑料袋,有次亲妈来探望都没认出自己。

 

在地里还要忍受蚊虫叮咬,双手经常接触麦芒也会过敏起疹子。每次干完活,樊小莉一低头看鞋,就发现里面都是草籽,密密麻麻黏在袜子上。“干活的时候气氛很嗨,一干完活才感叹,哎手又烂了,脚又被叮了。”

 

有时候她和同事会擦擦防晒,戴上草帽或者手套,但更多的时候却顾不上那么多。“草帽会挡视线,手套戴着干活不利索,我们经常‘哎算了吧’,全扔一边。”

 

被农户“嫌弃”的田里筛出好苗子

 

劳累中,樊小莉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景。

 

麦田快落黄的时候,风吹麦浪,是很多游客喜欢打卡的乡村一景。“的确很美。”但樊小莉心中最美的麦田“风景”却是品种新的变化。“如果看到某一株特别材料会更激动。别人是欢乐地拍麦浪,我们是兴奋地拍实验材料。”

 

但令樊小莉哭笑不得的是,自己的工作会遭到农户的“嫌弃”。试验田周边的农户并不太清楚樊小莉和同事们做的实验工作,但他们会好奇来打量,突然冒一句:“你们种的还没有我们种的好。”

 

樊小莉解释,因为试验田要不断试种不同的研究品种,长出来的小麦性状不一,甚至“奇形怪状”,不如一般小麦田那般整齐、漂亮、干净。但小麦性状越“怪”,樊小莉会越高兴。“好几次我都想说你们种得好的品种,可都是从我们田里一年年筛选出的,但笑了笑把话咽了回去。”

 

网络上的一些舆论才让樊小莉深感气愤。前几年某农林大学师生收麦子“连根拔起”,被网友批评“不专业”。

 

“他们和我们一样做的都是试验田,收割麦子自然不能像普通农田一样使用收割机,必须用手拔。”樊小莉说,把小麦连根拔起是为了观察小麦根系、分蘖情况和测量小麦茎秆高度,以及麦穗情况,方便做科学实验对照,并保证株高、产量等调查的准确性和科学性。

 

收割的时间一般会在湿度较大的早晨进行,樊小莉和团队成员们一株接一株拔出麦秆带出泥。团队里,手上工夫轻巧仔细的女同胞们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她们随便捡起地上的小木棍,轻轻拍打根上的泥土,保证不影响植株和籽粒的完整。整理“干净”后再有序捆扎,运回实验室。

 

“种地”工作起早贪黑,身体偶尔会吃不消,但樊小莉发现女生的适应力会更强。“看我的研究生团队都是女生偏多,因为她们下地耐得住,又细心,干起活一点都不含糊。”


樊小莉和同事一起将小麦从田里运回实验基地。受访者供图

 

受前辈感染誓将“种地”进行到底

 

“种地”时间久了,樊小莉对粮食也有了新的理解。

 

“吃饭不会剩一粒米,因为想到在地里收割的时候,掉一粒籽都会很心痛。”每次看到桌上盛好的满满一碗饭,樊小莉就会把它想象成一个穗子、一株苗,对劳动、食物产生由内而外的尊敬。

 

她认为自己得到的这一切,一方面是大自然的馈赠,经过上万年的进化而来,另一方面是这百年来育种工作者辛苦工作的结果。“积累了时间,以及人类和自然的努力,不是拍拍脑袋就出来的。”

 

对于自己本职工作的理解,她也在前辈身上领悟不少。成都生物所里,研究员敖栋辉是标杆一样的存在,现年已八十多岁的他还在田间地头工作,醉心于小麦培育。之前在田间,樊小莉熬了几个小时感觉快撑不住了,一抬头,看见这位老人还在低着头,一株接一株地选种,来回选材料,感慨万千。

 

她记得自己刚入职没多久时,有一年冬天跟着敖栋辉去什邡基地。当天雾大又冷,看不清路汽车只能停在高速路旁。众人都劝敖栋辉待会儿别去下田了,但老人只回了一句:“等你们有了孙子之后,就知道我是什么感受了。”

 

“地里长出的一代又一代的小麦,都是敖老师一手培育起来,就像是他的孩子、孙子,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放弃。”樊小莉突然理解,当用心对待这块麦田,能让大家吃饱吃好时,自己精神上会收获更多满足。

 

在城市长大,从儿时的“五谷不分”到现在成为“家里最会种地的人”,樊小莉笑着要像前辈那样,将种地事业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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