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人工智能公司大脑技术（Brain Technologies , Inc.）宣布再获5000万美元融资，领投方为乔布斯遗孀劳伦·鲍威尔·乔布斯（Laurene Powell Jobs）。这是继2016年第一笔千万美元投资后，乔布斯家族第二次投资Brain公司。

和绝大多数人工智能公司的路线不同，从成立之初，Brain公司就致力于探索建立更为通用的人工智能模型的技术路径，并于2016年在大型语言模型取得重要突破后，于2017年推出了一套相对成熟的模型。此时，公司是一个平均年龄27岁的75人团队。

目前，基于公司自研AI模型的应用产品Natural已在北美市场落地并广受好评，上线仅一年便登上App Store同类应用下载量榜单的前十名。美国科技杂志WIRED（《连线》）称其为“可与谷歌抗衡的新技术”。

让AI从回答what到理解why

近几十年来，计算机改变了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无论是手机还是电脑，我们用到的所有软件都是被动的软件只能机械性地运行。可以说，人类今天的数字世界，是一个以App为中心（App-centric）的冰冷世界。

但试想，如果软件能够理解人类的想法，并在对的时间调用自己并渲染出相对应的界面，那我们将不需要学习使用技术或者查找应用，只要自然地表达出自己想要的，AI就能帮助我们实现。那时，技术将真正成为人类自然的延伸。

这就是Brain公司在做的事情，即通过更通用的AI技术，让技术和代码变得有温度、能共情，最终建立一个以人为中心（human-centric）的数字世界。

2014年，Brain公司创始人乐圣（Jerry Yue）还在本来生活网任职CTO。一天晚上，乐圣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里自己“看”到了一种万物互联的新方式。在这个世界里，机器对事物的判断不再是如今这种二元化的、非黑即白的、只能回答“Yes or No”的，而是学会思考“为什么”、开始理解万事万物背后的原因与目的。

“我要做的，是把计算机从一个‘操作系统’变成一个‘思考伙伴’，给AI注入真正的智慧。”乐圣告诉《中国科学报》。

在这位28岁的的“AI理想主义者”心中，未来的计算机不该只是一个解决问题、冷冰冰的设备，而应该具备温度、思考与共情的能力。

一直以来，计算机的智慧都是建立在知识图谱之上的，它能够回答“what”，就像在外卖网站上搜索“矿泉水”，现在的算法能够完美地执行搜索指令并推荐出所有符合要求的产品，甚至能根据购买习惯优化排序。

但计算机理解不了“why”，在这个层面，我们之所以买水，本质上是要解决“口渴”的需求。而一旦机器能够理解这层动机，那么解决口渴的方式，就远不止“从外卖平台买瓶矿泉水”这样局限。

基于这些思考，乐圣勾勒着一个清晰的未来。梦醒那天的凌晨三点，他立刻驱车10公里来到位于北京东四环的办公室，快速用纸笔写下自己的想法。“要走出舒适区、迈向AI的无人区。”乐圣说。

随后，乐圣飞到了硅谷，他找人工智能学术界和产业界的大咖聊想法，一切从零起步，在人才竞争激烈的硅谷搭起了一支由数位名校博士组成的创始团队。“大家没想太多，都单纯地被技术前景吸引。”乐圣说。

那时，恰逢Google Assistant等AI产品集中问世，而训练它们所采用的监督学习方式，也被普遍认为是未来AI突破的关键路径，是AI创业的默认方向，似乎很难想象哪家公司敢在这种大环境中“背道而驰”。

为了达成通用型AI的目标，Brain公司选择了单样本学习（One-shot learning）的技术路线。相比于需要大量标记数据驱动的监督学习，单样本学习能让机器通过无监督学习训练下的大型模型对语义的深度理解以及语义代表（representation）的建立，只看极少量的数据，就可以触类旁通地学习到深度关系和新的概念。

打个比方，如果说监督学习是婴儿学习的方式——想教一个婴儿认猫，就需要给他看大量各式各样猫的照片，那么单样本学习则更接近成人认知世界的方式——基于先验知识，我们用非常少量的信息就可以触发强大的自我学习能力，爆发式地去学习或者理解问题。

“年轻的好处就是不偏信权威。”乐圣从8岁开始编程和研究机器人算法，12岁成为全国机器人竞赛冠军，15岁录取于斯坦福大学数学少年班，不到19岁从UIUC（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休学回国创业。这样的经历，给了乐圣闯入AI无人区的底气。

始料未及的千万美元投资

2016年，一个人的出现给了乐圣关键性的助推。她就是苹果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的遗孀劳拉·鲍威尔·乔布斯。

乐圣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劳拉·乔布斯是在她的San Mateo的办公室。“我就是简单抱着分享的心态去的。”乐圣说，尽管知道劳拉·乔布斯掌管着乔布斯家族的基金会，但他丝毫没想到她会投资。

在此之前，劳拉·乔布斯对科技圈兴趣寥寥，从未直接投资过任何一家科技公司。况且乐圣的公司，AI模型还只是一个demo（原型），只在理论层面验证过可行性，连份像样的商业计划书都没有。

双方都没当这是正式的谈判，但事情的走向让在场的人始料未及。二人聊得非常投机，劳拉·乔布斯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便确定了投资意向。尤其让乐圣惊讶的是，非计算机背景的劳拉·乔布斯深度理解了技术层面的实现方向，也十分认同和相信乐圣希望实现的愿景。

向《中国科学报》回忆这些时，乐圣觉得真正打动劳拉·乔布斯的只是一个词：Empathetic AI（有共情力的AI）。“或许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理想，但同时，这也是99%商业公司不敢追求的目标。”乐圣说。

劳拉·乔布斯被乐圣的愿景所打动，也坚信Brain公司的想象空间，以至于对这份千万美元的投资，她没有强加任何商业要求，甚至没有立刻置换股权。

她开出的唯一条件，是要求乐圣不能为短期商业目标而改变方向，也尽可能避免资本干预技术的可能。“后来每次见面，劳拉总是在尝试说服我钱不重要。”乐圣打趣道。

在劳拉·乔布斯的介绍下，苹果时任的几位高管也开始对Brain公司产生强烈的兴趣，他们成了乐圣的朋友，也从Brain中看到了AI发展的另一种可能性。

同时，Brain公司也在大力夯实技术的底气。从2016到2020年，团队“奢侈”地花了四年多的时间专注技术研发，最终模型实现在没有人工参与的情况下，AI模型“自学”了400多万种功能，自我生成能力进入指数级进化的状态。

在一次测试中，乐圣向AI提出一个哲学问题：人是否拥有自由意志？AI给出了一个超越很多人类理解的回复：“答案取决于你探讨的问题。探讨的问题距离生存欲望越近的时候，你的自由意志越低，如果探讨的问题距离生存欲望越远，你的自由意志越高。”

“这是一个网上没有的答案，是AI自我生成的，而重新训练这个中文模型，只花了不到24个小时。”乐圣说。

迎接地平线上的新曙光

而今，乐圣将Brain公司定义为一家“站在科学与艺术十字路口上的公司”。

这很符合乐圣的成长背景。他的母亲是一位英国文学教授，父亲是物理学家，这让他在技术理性之外，更多融入了人文情怀的思考。

在乐圣看来，科技服务于人，除了技术能力上的突破外，交互方式是另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正如计算机是在键盘鼠标发明后才走进千家万户，iPhone的诞生让世界步入移动互联网时代。

而类比之下，现在的AI就像鼠标键盘发明之前的计算机，只能服务于专业技术人士。“AI交互是一个值得被优化成千上万倍的领域。”乐圣说。

发展至今，Brain已在中美欧三地拥有近300人的团队。首席战略官由嘻哈音乐鼻祖、硅谷知名投资人MC Hammer担任。2017年，视觉设计大神Gleb Kuznetsov加入公司。此外，团队中也不乏12岁考入加州理工的AI“神童”，以及众多艺术型工程师，比如目前应用在全球几十亿部手机内的沙箱技术发明人。

“团队里只关注谁有更好的想法，整个团队的核心动力，是一种我们称之为‘疯狂的顿悟’的美妙时刻。”乐圣说。

Brain的通用AI模型未来还有无限的想象空间，而乐圣也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开发者加入团队，共同推进人类科技史进程的变革。

关于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乐圣有一个浪漫的描述：“我们就像一群站在很高的楼上亲眼目睹日出的人。因为地球倾角的原因，我们会比地面上的人提前几分钟看到日出。如果你有幸成为那第一批看到日出的人，你可以尝试快速下楼，去告诉地面上的人太阳长什么样子。虽然他们还没有看到，但你给他们证明的最好方式，就是再等两分钟。”

而对于乐圣和他的团队来说，他们已经看到了远处地平线上，通用型AI发出的一道新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