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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天问一号发号施令是怎样的体验?专访90后北京总调度鲍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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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远在4.3亿公里外即将着陆火星的“天问一号”发号施令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这段路有多远?即使以光的速度旅行,都需要12分钟。
日前,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专访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工程师、“天问一号”火星探测器北京总调度鲍硕。28岁的她是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40年来的第一位女性总调度,经历过“嫦娥四号”、“嫦娥五号”、“天问一号”探测任务。
给“天问一号”发号施令,鲍硕觉得更紧张,也会更加细致。由于地火距离大,通信时延最长可达20分钟左右。鲍硕所在的团队要提前考虑“天问一号”未来的状态,预想执行指令的时刻,提前计算光行时。指令发送后,航天器执行相应动作。对于执行情况,在经过一个光行时后由地面判处它的相应状态。
“天问一号”进入火星停泊轨道后要运行约3个月,为计划于5月至6月择机实施的火星着陆做好准备。“我们要进行20多次拍照。”鲍硕介绍,拍回来的图片要进行再处理,争取恢复出火星表面的地形情况,这有利于对后续着陆进行分析。
“各号注意,我是北京。”以“北京”为代号,声传“天地”、号令“八方”。鲍硕说,调度指令千万条,总觉得自己学得不够多。回想起第一次坐上调度台,还紧张到失声。
经历了这么多国家重大航天工程,她说最难忘的还是深空中鲜艳的五星红旗。每当看到五星红旗闪耀在太空,就会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可以为这份事业尽一份力。
今年2月,鲍硕以“天问一号北京总调度是位90后”登上微博热搜。面对自己走红网络,鲍硕“挺惊讶”,只觉得在做本职工作。但看见网友为她加油鼓劲,也更有动力了。
鲍硕认为,航天人不分80后90后,“我们干的都是一样的事业,都在为了这一个任务努力,想多为这个任务尽一份力,所以我感觉这没有年龄层次或代沟。”
偷偷练习直到瞬间“变声”,进入大厅很严肃
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是我国载人航天和深空探测的指挥调度、分析计算、飞行控制、数据处理和信息交换中心。
而调度工作就像系统间的纽带,除了公众常听到的调度指令“各号注意,我是北京”外,调度还要联系各系统、各岗位进行组织指挥、计划协调以及进度管理。
2019年3月,在进入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一年多后,鲍硕第一次走上调度岗位,负责“嫦娥四号”任务月球车“玉兔二号”在月球背面巡视探测的调度工作。
她记得第一次坐上调度台时,大厅里非常安静,工作人员都在等待她下达口令。然而就在打开麦克风的那一刻,她“有点说不出话来”,“以为能够在心里把一些事情都想好,但打开麦克风的时候还是很紧张。”
刚到调度岗位,鲍硕就遇到了挑战。她略带娃娃音的调度指令一下达,自己就“感觉到不太对劲”,同事们对她声音的响应也“有些迟疑”。
走下调度台,她开始反思。“最开始到调度岗位时,还是在前辈身边学习,不光学他每一句话是怎么表述的,还有他的语音语调。”
找到问题所在后,在没有联调联试的日子里,鲍硕一下班就在宿舍偷偷练习,直到能在麦克风打开那一刻瞬间“变声”,让声音听起来更低沉浑厚、更符合任务状态,让同事们听到调度指令时都能更专注执行动作。
“我进到厅里之后就会很严肃,因为工作要求你很严肃、很认真去对待每一个状态,跟平常不能一样,不会让自己去聊天或者想其他事情。”
去年11月24日,我国成功发射探月工程“嫦娥五号”探测器。历经23天,“嫦娥五号”闯过地月转移、近月制动、环月飞行、月面着陆、采样封装、月面起飞、月球轨道交会对接、再入返回等难关,我国首次地外天体采样返回任务圆满完成。
去年12月17日,“嫦娥五号”任务轨道器与返回器在距离地球5000公里处实施分离,返回器携带月球样品返回地球,轨道器顺利执行规避机动。完成既定主任务后,轨道器飞往日地L1点进行环绕探测。
在这期间,鲍硕的调度日常就是值班——坐在调度台上处理系统间或是航天器的事务,“都是要全神贯注地观察和处理。”由于“嫦娥四号”、“嫦娥五号”任务的飞行时间较短,关键控制密集,这就要求调度在很短时间内有高度集中的状态。
给“天问一号”发号施令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2020年7月23日,长征五号遥四运载火箭托举着我国首次火星探测任务“天问一号”探测器,在中国文昌航天发射场点火升空。“
相比“嫦娥四号”、“嫦娥五号”任务,给“天问一号”发号施令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鲍硕的回答是“更加紧张”,也会“更加细致”。
月球探测距离地球30多万公里,基本上发一条指令就能实时看到执行效果。“天问一号”刚起飞后,发一条指令也能实时响应。但如今伴随着器地时延逐渐增大,发一条指令大约需要20分钟才能看到相应的状态变化。“这就要求我们在地面时更加严谨细致,确保每一条指令发送都没有问题。”
由于地火距离大,通信时延达最长可达20分钟左右。为了保障任务顺利,鲍硕所在的团队需要提前考虑“天问一号”未来的状态,预想执行指令的时刻,提前计算光行时,也就是指令到航天器上的传输时间差。
接着鲍硕要将指令提前发送到器上,让航天器按照指令执行相应动作。“对于执行情况,我们地面会有预判,在经过一个光行时后去判处它相应的状态。”
2月24日,“天问一号”探测器成功实施第三次近火制动,进入火星停泊轨道。探测器将在停泊轨道上运行约3个月,开始科学探测,为计划于5月至6月择机实施的火星着陆做好准备。
“我们要进行20多次拍照。”鲍硕介绍,拍回来的图片要进行再处理,争取恢复出火星表面的地形情况,“这样就有利于我们对于后续着陆方面进行相应分析。”
鲍硕说,地面也会开展相关演练,“每一次控制都需要大家有很长时间去准备、去执行,再进行地面分析,就这样连轴转,一直到它着陆之前都是这样的状态。”
最难忘深空中的五星红旗,航天人不分80后90后
经历了“嫦娥四号”、“嫦娥五号”、“天问一号”这些国家重大航天工程,哪一个任务最令鲍硕印象深刻?鲍硕说,最难忘的还是深空中鲜艳的五星红旗,“那一刻真的太震撼了。”
去年10月,国家航天局发布“天问一号”探测器飞行图像,展示一亿公里外的五星红旗。“当时看到深空中鲜艳的五星红旗,还有嫦娥五号在月面国旗展开的时候,觉得我们国家真的是太厉害了。”
每当看到五星红旗闪耀在太空时,鲍硕就会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幸运自己可以为这份事业尽一份力,这也是调度工作带给她的乐趣。
小时候看到杨利伟遨游太空,她就对航天事业有了一份向往。最终走上调度岗位,“能用现在这种方式在地面守着航天器、航天员,特别荣幸。”
而那些听她发号施令的航天器们就像她的“心头肉”。私下里,鲍硕会给这些航天器取小名、画漫画,“嫦四我就叫它嫦小四,小五是它妹妹,就是刚刚完成任务的嫦娥五号。
这些“心头肉”的每一次下行遥测数据变化都会牵动鲍硕的心。“都会很紧张,就想看到它们每一刻的状态,包括每一条指令的响应。”
今年2月,鲍硕以“天问一号北京总调度是位90后”登上微博热搜,阅读量1.3亿。今年微博之夜,鲍硕又获得了“微博年度影响力事件”航天榜样称号。
对于自己走红网络,鲍硕“挺惊讶”,只觉得在做本职工作。但发现有这么多人都在关注中国航天事业,看到网友为她加油鼓劲,她也更有动力了。
鲍硕认为,航天人不分80后90后,“我们干的都是一样的事业,都在为了这一个任务努力,想多为这个任务尽一份力,所以我感觉这没有年龄层次或代沟。”
从刚开始进入调度岗位时的新鲜感,到如今对这份工作的敬畏感,鲍硕觉得身上“责任很重”。除了要掌握系统间流程、航天器状态等专业知识,成为一名调度还意味着要有很强的责任心,“把每一件事情都落实,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问题。”
享受做甜点的鲍师傅,手机里没什么娱乐软件
今年春节期间,鲍硕和团队也在守着“天问一号”。
除夕前夜,“天问一号”探测器实施近火捕获制动,开启环绕火星之旅。
由于“天问一号”进入了新的轨道,引力场不同,地面团队需要更加专注地观察航天器在轨状态,“所以我们整个春节都是在一个24小时值班的状态。”
她的手机里没什么娱乐软件,鲍硕说把这些软件都删掉后觉得“也蛮清静”,可以更专注地做事。专注,是她经常提到的词,无论是用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
鲍硕的手机里有不少甜品照片。工作之外的她爱做甜点,“嫦娥四号”任务100天以及其他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她总会做些甜点邀请同事们品尝,同事们也因此称她为“鲍师傅”。
“做甜点也是一种享受,很享受专注地投入进去。看到最原始的面粉和鸡蛋最后形成一个蛋糕,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聊起甜点,鲍硕愈加放松起来,声音也变甜了,数起自己做过的甜点,最拿手的是乳酪蛋糕。
这些甜点有多受同事们欢迎?鲍硕说,基本上一扭头就没了。“最近大家还在说,什么时候给他们再做一点,他们也希望我多休息休息。”
平时,鲍硕连家也很少回。她所在的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在北京西北五环,父母住在西南五环,“一来一回5个小时没有了,但是5个小时可以干好多好多事情。”
鲍硕说,自己的父母是北京最普通的市民,一个是退休工人,一个是出租车司机。他们不了解航天事业,但知道很重要,从不给她压力。
“爸妈特别支持我的工作,他们平时都不找我,完全不找我。”偶尔想起来给家里打个电话,鲍硕才发现家里有事,很多这样的时刻都让她觉得有些心疼。
眼下,鲍硕希望,“天问一号”能“好好地、平稳地飞行”,每一项工作都能顺利完成。等任务成功完成后,她想回家陪陪父母,也想挑战更多任务,学习更多的航天器状态和知识。
“你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知道得还不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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