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时报 姜炯 报道]
“科学文化反思丛书”的主编、华东师范大学政法学院教授李宏伟在丛书总序中提到著名的索卡尔事件:1996年美国纽约大学量子物理学家艾伦·索卡尔(Alan Sokal)向著名文化刊物《社会文本》递交了一篇“诈文”,作者在该文中有意捏造出很多常识性的科学错误。然而,《社会文本》的5位主编都未能发现这是一篇“诈文”,没有能够辨识出作者有意布设的科学陷阱,“诈文”成功面世。索卡尔事件在全球学术界引发了一场科学家与人文学者之间的大论战,凸显了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之间的矛盾、冲突以及科学家与人文学者之间的信任危机。
对于索卡尔事件,也许还可以作进一步的对倒的逆推思考:假如是一位人文学者,试图在自然科学刊物上发表文章,也许这样的文章都无法发表。实际上,在这种不信任的彼此矛盾对立中,双方所处的地位并非平等,实力也非均势。李宏伟也同意这个看法,他提到一个可以和这个论断联系起来的事件:曾经有一位人文学者在《中国社会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有关自然科学在哲学层面上探讨的文章,后来有一位自然科学家发动学生专门在这篇文章中找错误,结果可想而知。因此李宏伟说:“人文学者在这方面是无法进入对方的领域的。”
从身边的事实中,我们很容易找到双方不平等的确证。很多科学家都乐于谈论哲学、政治、经济、文艺等人文学科和社会学科的话题,他们中的很多还在这些自己专业以外的领域颇多建树,甚至著作等身,得到众多拥护者的追捧。然而我们却鲜见社会科学领域的学者轻易涉足自然科学领域,因为自然科学在某种意义上远离了生活,并非人人都敢于轻易谈论。可以说具有比较高教育水平的人都会有相当的人文与社会科学根基,但对于自然科学却非如此。自然科学也许在面临一场危机,如德国哲学家胡塞尔(Edmund Husserl)所言:“危机在于其丧失了生活的意义。”
其实说来好笑,我们回想自己的学业史:往往在小学开蒙之际,自然课远远先于社会课开设。按照这层意思推导,我们头脑中对于自然科学的知识体系的建立本应先于社会科学领域而因此更加根深蒂固,曾几何时,在知识分子甚至一般民众的知识体系中,二者发生了倒置。
构架贯通“两种文化”的桥梁
早在1959年,英国学者斯诺(C. P. Snow)就曾指出,由于科学家和人文学者在教育背景、学科训练、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等方面的差异,他们关于文化的基本理念和价值判断经常处于对立和中途状态。因此设法将两种已然割裂开的学术领域,就成为维系整个学术界和谐的重要工作。李宏伟说:“常常将科学看作‘形而上’的东西,常常不把它看作文化里的组成部分。实际上它属于大文化背景中的一部分。”近年来,所谓“科学文化”的提法也越来越受到重视。
由于在当代社会观念中,实际上已经将自然科学与哲学一样看做“形而上”的学术,因此二者之间的联系似乎十分微妙。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中国科学院自然辩证法通讯杂志社主编李醒民在一次报告中提到,早先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学者往往不喜欢“科学家”这种称谓,而更喜欢称自己为“自然哲学家”。因此可以看出,当时在两种文化的比对中,科学家也并不占有今天的优势。李宏伟说,科学和哲学虽然都在大文化背景之下,然而由于都是形而上的东西,这就决定了它们都会一定程度地远离生活,而只有文化植根于生活,因此他最关注的也是“科学文化”。
“科学文化”作为连接自然与人文之间的桥梁,其意义十分重大。虽然“科学文化”一词产生的历史并不长,但与之一起提及的“科学普及”概念早已深入人心。关于这套丛书,李宏伟讲得很明白:“我们对科学文化进行反思,具有哲理反面的意义。除了对其作文化层面上的一般描写,又要进行哲学层面的深刻思考。”李宏伟说,这并不是意味着本丛书定位的读者群就一定很高端,国家发展教育这么多年,水涨船高,不要小觑我们的读者,民间还是高人云集的。况且“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书就是“器”,书中内容向上一些,才可以引领读者提升认识水平。
反思就是思想对思想的思考
李醒民谈道,所谓反思,就是思想对思想的一种思考。虽然反思的产生并不一定是之前的思想一定就非得有所局限和失误,但从“科学文化反思丛书”中,可以读到鲜明的反诘意味。
李宏伟认为,今天看科学有些“统治意识形态”的倾向。科学在启蒙时代本来是用以解放人类的,反对神学的。但是科学的地位一经确立和强化,特别是工业革命取得了物质上的极大胜利之后,追求物欲取代了反思的、解放的意味。出现了科学的强权、霸权,甚至出现了学阀。“培根说过‘知识就是力量’,主要针对的是自然。然而实际上这个Power还有个含义,就是权力。科学就具有了统治的意味。也许我们还应该加上个Force。”李宏伟说,在过去那个时代,出现过外行领导内行的不合理现象。今天,这个现象得到了改善,然而所谓“专家治国论”也并非没有值得商榷之处—— 一味迷信专家也并非代表可以得到真理。
李醒民认为“科学文化反思丛书”旨在拓展、转换逻辑实证主义的科学观,力求对科学技术作出新的文化理解。可以看出,本套丛书对实证主义方法的运用和重视,得到了学术界的认可。通过实证,我们可以看到许多超越我们固有思维定式领域。比如公认科学具有普适性和普世性,科学的正确性并不因环境而改变,但这并非意味着常与“科学”一词连用的“技术”也如此。比如李宏伟在书中提到:国外最新的技术成果、无人生产线、无人生产车间未必适用于中国……中国传统农业生产的“精耕细作”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而采用化肥、杀虫剂、机械化、工厂化生产的美国农业则是资本密集型产业。中国的技术发展必须适合中国国情,决不能盲目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