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大学的学习生活做好准备，是不少国外高校强调的大学入学选拔标准。然而，现实却不尽如人意，千挑万选来的学生难以达到大学的学业要求，甚至需要大学开课恶补基础知识。国外一些著名高校不得不重新回到问题的起点，试图从大学入学选拔标准中找出症结。

 

什么样的选拔方式能让大学找到“做好准备”的学生？近日，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高等教育研究中心公布的一份名为《返回基础》的研究报告指出，美国学生的“高考”（SAT）成绩与其进入大学后的学业成绩并无多大关联，其宣称的对学生未来学业能力的预测功能可能并不存在。事实上，美国各界对“高考”的争议由来已久，而加州大学作为曾经的美国“高考”最大用户，一直致力于研究和推动大学入学标准改革。此次报告概括了加州大学十余年来对大学入学标准与学生学业表现的研究，以数据说话，影响力不可小视。

 

 

美国“高考”，全称为学术水平测验，始于1926年，是美国大学委员会委托美国教育测量服务中心(ETS)定期主持的一种全国性考试，是美国历史上使用最为广泛、影响最大的大学入学考试。

 

在20世纪30年代末，所有常青藤学校均将“高考”成绩设为新生入学的门槛，1968年，加州大学要求报考该校的所有考生必须提交该项考试成绩。2005年，美国大学委员会要求所有大学入学申请者提交“高考”成绩。

 

作为一种与传统的注重知识考查的对立面出现的考试，学术水平测验的倡导者提出，在对学生进行评价时，不仅要测试他们已经学了哪些知识，还要了解他们的学习能力。该项考试宣称，为大学招生负责人提供甄别申请者将来学习能力的“试金石”。同时，学术水平测验是一种标准化考试，其所宣称的公平、统一、信度、预测性与一流高校宣扬的价值观相契合。

 

如果学习能力真的能够被准确测量，美国的“高考”就能充分发挥预测价值，大学在招生时就能从薄弱学校将接受低质量教育的处境不利人群、少数民族申请者中有学习潜能的学生选拔出来，从而改变其处境不利的地位，这样，“高考”将成为促进社会流动的引擎，进而推进社会公平，但实际情况究竟如何？

 

加州大学对1996年至2001年入学的12.5万名学生进行的研究发现，同“高考”相比，以高中三年学业成绩，即中学成就测验，以及在高中期间的成绩排名为依据的入学标准对申请者在大学的学业成绩预测更为准确，且对弱势群体造成的负面影响最小。这种差异不仅体现在大学新生第一年的成绩上，而且事关大学四年的学业成绩，甚至毕业。

 

报告指出，人们一直认为，由于各校采用的标准不一，中学成就测验成绩的可信度不如标准化的“高考”成绩，且预测价值相对较小。但“高考”仅靠一套试卷对各地数万名学生进行三四个小时的考试，而传统学术成就考试，如中学成就测验是基于几年来对学生成绩的重复抽样所得，更能体现学生的各种能力，他们所经历的学期报告、测验、实验、期末考试等环节面临同大学一样的学术挑战，因此，这种评价更具预测价值。

 

加州大学的研究者认为，脱离高中课程所学知识，通过“推理”、“批判性思维”等预测学生未来学习能力，可能只是人们的美好愿望，并不现实。受功利主义思想影响，考生参加“高考”的目的仅仅是获取高分，为将来升入理想的大学增添砝码。加州大学校长、认知心理学和测量专家理查德·阿特金森指出，尽管“高考”目的是检测学生的语言和数学学习能力，但实际上却成了学生应试技巧的考核，本该让孩子们用来学习各学科知识的时间却浪费在应试技巧的练习上。因此，他批评“高考”从根本上背离了教育的实践性，分散了教育的关注点。

 

 

研究指出，同传统的中学成就测验相比，“高考”成绩与学生家庭所处的经济地位成正相关，高校以“高考”成绩为招生依据，可能使来自低收入家庭和少数民族的申请者处于更为不利的境地，这与美国倡导的推进教育公平之目标相悖。

 

加州大学的研究者分析了历年入学者的“高考”成绩，发现许多考生在“高考”的两个组成部分高考I和高考II的成绩上前后矛盾。高考I以标准化的推理测验(Reasoning Test)为主，主要考查考生的英语和数学能力，以预测申请者将来的学习能力，是“高考”的主要部分。高考II是学科测验，主要考查考生某一专业的知识。研究发现，一些高考I取得高分的学生，高考II的分数却很低，多为来自高收入、白人家庭的学生，而许多高校录取时更看重高考I。

 

研究者提供的另一个证据是，如果按照学生入学时提交的“高考”成绩排名，西班牙裔、非洲裔和印第安学生进入前20%之列的人数仅是按高中平时学业成绩排名的一半，降至后20%的人数却是按高中平时学业成绩排名的两倍。

 

受到质疑的还有近年来逐渐流行的大学先修课程（Advanced Placement Courses，简称AP）项目。该项目在高中阶段为学生开设达到大学学术标准的课程，选修学生在所修课程结束后参加全美统一命题的考试，考试通过即可获得大学认可的学分，它也是申请大学的资历。目前，美国90%以上的高校承认先修课程的成绩，但全美仍有40%的高中尚未开设先修课程项目，这些学校大多为薄弱学校。

 

2008年2月，美国大学委员会公布的统计数据表明，白人、亚裔学生与非洲裔、西班牙裔学生在参加大学先修课程考试的比率、成绩合格率方面的差距在不断加大。同时，一些课程只需选修而无需参加考试就可以获得“奖励分数”，这愈加对弱势群体学生不利。

 

此外，报告指出，在高中阶段先修大学课程的学生中，有28%的人需要补习英语和数学，53%的学生至少要参加一个英语或数学补习班。许多修习先修课程的高中生并非学有余力，美国高中并没有让学生为迎接大学学习的挑战作好准备，他们在盲目选修大学课程的同时却忽视了基础课程的学习、基础知识的掌握。加州大学的研究也表明，先修课程对学生未来学业的预测作用不明显。因此，加州大学建议高校在招生过程中应重新审视该项目的价值。

 

 

为了探寻既能有效预测申请者未来大学学业，又不会对弱势群体申请者带来负面影响、促进教育公平的入学标准，加州大学开展了长期研究。今年3月17日，加州大学宣布拟推进招生录取制度改革，取消所有申请加州大学的学生必须提交“高考”成绩的规定。不仅如此，加州大学还在当地中小学开展了实验项目。

 

为了长期提升弱势群体在加州大学的入学率，让更多处境不利的中学毕业生进入大学深造，加州大学实施了面向处境不利学生和薄弱学校的“超越项目”。超越项目通过向学生提供一对一的辅导，提高教师、学校管理者工作能力，促进课程建设等措施促进薄弱学校的发展。超越项目为30万名学生、7万名教师及学校管理者提供帮助，同300所薄弱学校建立了伙伴合作关系。

 

超越项目表明，同其他考试相比，基于日常课程内容的成就测验不仅可以促进教育公平，让大学招收到更为理想的优秀生源，还有利于推动学校改革、促进教育质量的提高。

 

首先，以基于高中课程内容的成就测验为招生标准有助于引导高中开设严格的学术课程。成就测验以学生在课堂上所学的内容为标准对学生进行评价，这就使教、学、评估各环节得以衔接。实验表明，建立清晰的课程标准，以这些标准为基础组织教材，进行日常教学，开展测验，会使各类学校，尤其是薄弱学校的学生从中获益。

 

其次，成就测验有很好的诊断功能、预测价值。脱离高中课程的“高考”只给学生一个考试分数，而成就测验成绩为教师、学生、家长提供了学生各门课程的学习情况反馈信息，这为学生自评、教师及家长对学生检测和指导提供了重要信息。

 

最重要的是，两种考试成绩向学生传递了不同的信息。不能取得理想的“高考”成绩表明他们不具备在高校深造的能力，分数背后隐藏的是优质学校、高质量教师和教育资源带来的不平等，延续、加剧了社会分层。而成就测验关注学生各科课程、某一知识领域内容的掌握情况，测验成绩不理想只表明学生对某一具体内容没有很好掌握，而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如学生这段时间没能努力学习、教师教学策略不恰当等，这些信息对改进教学策略、实施教育改革、提高教育质量至关重要。

 

基于此，加州大学的研究报告建议，大学的入学标准应多考虑学生在高中期间的长期学业表现，不要盲目相信脱离学生实际生活的一两次所谓“能力测试”。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比较教育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