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诚

今年是辛丑年，相信很多人都会疑惑，中国古人为什么以“丑”字来命名？

其实，丑字与丑陋、丑恶本没有关系。过去，丑恶、丑陋的丑一直是写为“醜”的。醜与丑是两个没有关系的独立的字，只是读音相同罢了。上世纪50年代简化汉字时，醜简化为丑。

先来说一说醜字。

醜字的本义是“形象不好，面目难看”。如刘向《列女传》：“钟离春……极醜无双，臼头深目，长壮大节，卬鼻结喉，肥项少发……”

醜字的本义是难看，从鬼，酉声。虽然谁也没有见过鬼，但是人们从死人身上想到了鬼一定是很难看。

由此引申为可耻、可羞。如司马迁《报任安书》“行莫醜于辱先”。醜还有一个意思，现在不大用了，就是类，种类。据清代文字学家段玉裁说，这是畴字的假借。如《尔雅·释鸟》“凫，雁醜”，意思是，凫与雁是同类，都是水禽。

1903年，即清光绪二十九年，上海《苏报》刊登了章太炎先生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文中有“载湉小醜，未辨菽麦”的句子。载湉是光绪皇帝的名字，在清代，敢在文章中直呼皇帝的名字，更称之为小醜，那是要杀头的，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当然，在这里章太炎故意用了一个双关语。在法庭辩护中，他辩称文中的“醜”是类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光绪皇帝是年轻人，分不清豆子和麦子。由于在租界打官司，直说皇帝名字对洋人而言并不违法，把“小醜”解为年轻人一类，也有古代经典的证明，谈不上诽谤。这是一个很聪明的辩护。最后洋人与清廷双方妥协，判了章太炎三年监禁。

再来说丑年的丑字。

篆字的丑字是一只手（用三个手指代表），手指由一竖连着。有人说，这是用手在扭东西，是扭的本字；也有人说，这是固定把手不让动，是一种夹住手的刑具，这是杻的本字。

这两种说法都有道理，且二者有共通之处，扭曲或固定都是手和某种东西联在一起。

再用一些丑字旁的字来说明丑字的意义。

比如纽，《说文解字》说：“纽，系也。”把布条（布指丝绸或麻布）扭起来，不就是纽扣了？丝旁表示布条，丑在这里既与扭曲有关也与固定有关。

钮，是印章上面可以用手拿捏的部分，也可以系上丝带从而把印章挂在腰带或手臂上。钮与纽可以相互假借。金字旁是因为印章往往是铜质的（那时候只有官印）。

忸，是羞惭、不好意思的样子。想象一个人羞惭、忸怩的时候，总不是昂首挺胸，而是身体有些扭曲的样子。心扭而身扭。

羞，本义是美食。把羊肉一块一块揪（扭）下来吃，不是美食吗？现在习惯运用表示害羞、羞惭的羞字，是假借。现在美食意义上的羞写成了馐。

现在回到文章的开头问题。丑年是用地支表示年份。丑是地支的第二位，地支共十二个字，是十二个序数字的名称。

如果把时间段分成十二等分，每一段的名称就可以与地支一一对应，丑时是第二时，是现在时间的夜里1时到3时之间。

把一年分成十二月，从理论上说，丑月应当是第二月，但是，人们一般把冬至所在的月份称为子月。

一年四季，每一季三个月，分别称孟春、仲春、季春、孟夏、仲夏、季夏、孟秋、仲秋、季秋、孟冬、仲冬、季冬。把二十四节气分给这十二个月，冬至在仲冬之月，所以把仲冬之月称为子月，季冬之月称为丑月，孟春之月称为寅月，以此类推。

现在农历也称夏历，夏代把寅月作为正月，丑月就是农历的十二月。

古人认为，十二月是阳气上扬、母鸡开始孵小鸡时，人也想动手干活，所以丑字像一只手。又因为天气仍然严寒，人们想做而不得做，这就是丑字中的手指被连缀着，动弹不得。古人的解释，是不是也很有意思？

作为地支的丑，无法用象形、指事、会意等方法来表示，于是就用扭或杻这个意义上的丑字来假借。

实际上，天干甲乙丙丁等字、地支子丑寅卯等字，都是相关字的假借。也就是说，只是用它们的音。至于天干、地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音，是哪一个部族传下来的，这都太过久远，无法考证了。

至于醜与丑本来是独立的两个字，后来怎么把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呢？这又是一个无头案。既然是无头案，我就不妨随便说说，诸位姑妄听之。

我国传统戏曲中，生旦净末丑，其中丑角可以是各行各业的人物，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插科打诨，惹人发笑。

为什么称丑角？有可能是这样的：丑者，醜也。丑角的外表都是脸上画得不好看，让人一看就想发笑，人称小花脸，或三花脸。所以，取了一个醜字的同音字丑。

丑角出现的时间很长了，宋代南戏中就有了“丑”这个称呼，至今已有千年之久。

我以为，戏剧中的丑可能就是把丑与醜两个字联系起来的重要标志。也是后人把醜“俗写”为丑的可能依据。

顺便说一下，外国的戏剧或马戏团也总有这种被称为joker的人物，翻译成小丑。小丑也不是美男子，而是搞笑的角色，也有点醜。

丑角并不美丽，但是，丑角却是构成戏剧美的最重要的元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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