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东

北京大学教育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每年的高校“保研季”，常常会传出导师被学生“放鸽子”的新闻，今年也不例外。不久前，华中科技大学教授谭运飞便讲述了他过去两年被保研学生“伤害”的故事——特别在今年保研期间，谭老师选择了两位向他表达保研意愿的学生，但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放鸽子”。

如果认为学生的进步与发展仅仅是“课程”和“知识”所导致，当然是一种误解。其实，在选择过程中，人的各种素质更会得到真实锻炼和考验，因而会有根本性发展。英国哲学家密尔曾经指出，“（学生）的官能如知觉能力、判断力、辨别感、智力活动，甚至道德取舍等，只有在进行选择中才会得到运用。他们必须使用观察力去看，使用推理力和判断力去预测，使用活动力去搜集作决定之用的各项材料，然后使用思辨力去作出决定，而在作出决定之后还必须使用毅力和自制力去坚持自己考虑周详的决定。”

将谭老师的遭遇与密尔的论述比较，我们就会明白，两位学生在重要的人生选择——保研之前，正在“使用活动力搜集为作决定之用的各项材料”。在此过程中，他们“必须使用观察力去看，使用推理力和判断力去预测”“然后使用思辨力去作出决定，而在作出决定后还须使用毅力和自制力坚持自己考虑周详的决定”。

但是，学生作出选择需要一段时间。其间，学生作出的预测可能会有所调整。谭老师认为，“因为学生通过了面试却‘放鸽子’，我今年的校外保送生泡汤了，我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个判断很可能表明谭老师对于自己在学生选择中的角色、对学生选择所需时间，以及学生初步选择后可能的调整都还没有形成恰当判断。

“放鸽子”是贬义词。这样形容在选择过程中的学生可能并不恰当。学生在面试中没有上佳表现，发生于教育部推荐免试服务系统向拟接收的硕士推免生发送待录取通知之前。此时，该通知还是“待录取通知”。学生逾期未确认“待录取通知”，一般被视为“放弃”，这是中性词。放弃“待录取通知”并不涉及“诚信”的道德问题。

不仅如此，即使对于已经录取但决定不报到，甚至决定休学、退学的研究生，也不能扣上“不诚信”的帽子。学生在被高校录取后的一段时间，有时会因为“偶然”而对自己有新认识。同时，学生也会被新环境所影响，对未来产生新的预测和判断，并产生新选择。这同样只是选择，不涉及“诚信”的道德问题。

这方面的一个典型案例就是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马斯克在获得本科学位后被斯坦福大学录取，研究生就读“应用物理和材料科学”专业。但到硅谷后，周围环境迅速影响马斯克，使其在入学几天后就提出去创业。斯坦福大学宽容地予以同意，从未将其视为“不诚信”。

综上，保研过程中，“诚信”和选择哪个更重要，问题就清楚了——保研只是学生的选择过程，并不涉及“诚信”的道德问题，不存在“放鸽子”概念。保研过程中学生的选择是学生成长的重要机会。

由于疫情原因，2021年获得推荐免试资格的学生不用到现场面试，因而有了更多线上面试的机会，他们的选择更多了。学生选择权的增加是中国教育系统进步最明显的标志，也是未来改革和进步的方向。教育系统进步了，教师的观念也需要进步，推荐免试的教育系统也需要以增加学生选择权为目标持续改革。

在这个方向上，笔者有如下建议。

第一，自去年3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以来，劳动教育得到了空前关注。在政策层面，需尽快研究劳动价值观导向如何与制度导向保持一致，促进学生参与真实劳动。

人文和社会科学领域的本科生毕业时少有真实劳动经历。为了促进学生参与真实劳动，制度应该鼓励他们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并在不同的真实劳动中了解世界、了解自己。人文和社会科学领域推荐免试研究生如果具有两年真实劳动经历，也会使他们的后期学习更有目标，也更容易 “上手”。为此，能否考虑把学生的推荐免试资格有效期延长到三年。如此，在增加选择机会的同时，也有助于促使学生本科毕业后不急于考研，而是加入到真实的劳动中。

第二，在本科生大学毕业时，能否进一步与高校荣誉学士学位制度相联系，在四年级毕业时再次给予荣誉学士学位获得者免试推荐研究生资格呢？这样可以更加有效地促进拔尖创新人才成长，促进荣誉学士学位制度的普遍推行。鉴于本科生推免资格一般在大三时公布，为与其保持同样的资格有效时限，建议毕业时获得推免资格的有效期保留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