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希望：古道尔的精神之旅》，[英]简·古道尔、菲利普·伯曼著，祁阿红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21年5月出版，定价：48元

■本报记者 张文静

今年87岁的简·古道尔，是世界动物行为研究和环境保护领域的传奇人物。

人生的前半段，她进入非洲荒野，与黑猩猩朝夕相处，获得了举世瞩目的科学发现。后半生，她从科研工作者转变为环保主义者，奔走于世界各地，用自己的经历唤起更多人对自然与人类自身前途的关注。

温和、勇敢、博爱、乐观，永远充满希望，这是了解古道尔的人对她的评价。那个1934年出生于英国伦敦的小女孩，如何成为了今天的简·古道尔。或许读者能从她的回忆录《点燃希望：古道尔的精神之旅》（以下简称《点燃希望》）中，找到一些答案。

治愈一生的童年

心理学家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古道尔的童年，恰恰是可以治愈一生的那种。

古道尔的家境并不富裕，童年还经历了战乱和父母离异，但幸运的是，她一直在爱与宽容中长大。

与很多孩子一样，古道尔自幼便展现出对动物和自然的极大兴趣。她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在花园里寻找那些隐秘的存在。而她对生物的喜爱得到了家人的鼓励，尤其是母亲。

在《点燃希望》一书中，古道尔用温柔而细腻的笔触讲述了自己童年的故事。一次，古道尔一家去朋友海滩边的房子里小住。她被潮水里那些小生命迷住了，把很多海蜗牛放进小篮子里，带回了房间。母亲走进她的卧室，发现鲜黄色的海蜗牛爬得到处都是。“这些海蜗牛离开大海会死的。”母亲说。听到这些，古道尔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全家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一起帮古道尔寻找海蜗牛，并赶紧把它们送回了大海。

还有一次，在祖母家的农场，古道尔对母鸡怎么生蛋感到好奇。为了弄清楚，她钻进一个鸡舍，不声不响呆了将近4个小时，终于近距离观察到了母鸡下蛋的过程。她当然没想到，家人找不到她已经快急疯了，甚至报了警。母亲非常焦急，但当她看到女儿兴奋不已地朝自己跑来时，她没有任何责备。“她看见了我闪闪发亮的眼睛，坐下来听我讲述母鸡下蛋的故事和我看见鸡蛋掉在地上的奇妙感受。”

古道尔说，母亲绝非一味宽容放纵，她告诉孩子应该始终孜孜以求、努力奋斗，她清楚管束孩子的重要性，只是对于不允许做的事情，她总要解释为什么，且力求做到公平合理。这影响了古道尔的一生。

母亲甚至成为古道尔在坦桑尼亚贡贝野生动物保护区的第一位工作伙伴。1960年，古道尔即将进入原始森林中，根据政府要求，她必须带一位欧洲同伴。母亲成了最佳人选。

在贡贝，母女俩共同面对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危险——野生动物的袭击、疟疾……但她们坚持了下来。古道尔每天从帐篷离开，走向密林、爬上峭壁，去观察黑猩猩的日常。当她从山林里回来时，母亲总在那里等候，急切地询问她做了什么。她们坐在篝火旁，相互交换信息。母亲告诉古道尔，自己如何用带来的药物给当地的捕鱼人治病。古道尔后来回忆说，正是母亲与当地人建立的良好关系，奠定了自己日后在这里工作的基础。

而在1957年，当古道尔决定接受一个几年未见的同学邀请、一个人独自前往陌生的非洲大陆时，全家人把窗帘拉上，围在一起，开始数古道尔做服务员积攒下来的钱。“我的钱已经够了，我的生活将发生永久性的变化。”古道尔在书中写道。当然，将古道尔送上非洲的不仅是这些钱，还有她的家庭。

“有时我在想，如果我生长在一个管束严格得几乎不近情理、从而扼杀孩子进取心的家庭，那我将会是什么样子？假如我生长在一个没有规矩、没有管束的家庭，处于过分放纵的气氛之中，那又将如何？”答案无人知晓。

到贡贝去

如果说母亲呵护了古道尔对生物学的热忱，那么古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路易斯·利基就是古道尔进入贡贝观察黑猩猩的直接推手。

到非洲后，没有学位的古道尔以丰富的学识赢得了利基的信任，成为他的私人秘书。利基敏锐地察觉到研究人类近亲黑猩猩野生状态下的行为的重要性。这项工作的合适人选，他认为就是古道尔。

那时，古道尔既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也没有文凭。但利基告诉她，自己寻找的研究者应当到实地去，且脑子里不要有科学理论方面的偏见，要有开阔的思路、强烈的求知欲，热爱动物，极有耐心，尤其重要的是，要工作勤奋，还能够长期远离文明。

就这样，古道尔踏上了前往贡贝的路，开始了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旅程。

她在山脊上找到一个视野绝佳的岩石，每天天不亮，就爬上这里观察黑猩猩的一举一动，有时还下去把它们吃剩的食物收集起来，逐渐熟悉了地形。渐渐地，黑猩猩也适应了这个陌生“白猿”的存在。

即使没有黑猩猩出现，古道尔也保持专注，因为黑猩猩经常是小群甚至单只出没，而且悄无声息。曾有一位到访的科学家疑惑，为何古道尔不带些书边看边等。但古道尔知道，如果这样的话，很多精彩的东西她根本不可能看见。

漫长的积累后，惊人的发现开始显现。一天，古道尔看见，一头黑猩猩正把一根草伸进白蚁的洞穴，过一会儿，它把草拿出来，就能吃到许多白蚁。黑猩猩竟然会使用工具！几天后，古道尔又看到，黑猩猩将一根小树枝折断，把上面的叶子摘去，用作钓白蚁的工具，这是原始的工具制造。

古道尔感到难以置信。长久以来，人们一直认为人类是地球上唯一能利用和制造工具的生灵。而她的发现颠覆了这一点。她把自己的发现用电报发给了利基，而后在全世界引发了巨大的反响。但当时的古道尔对此并无察觉，她仍在森林里过着极为简单的生活，继续观察黑猩猩的一切。

更多的发现接踵而至。古道尔观察到黑猩猩如何推理和计划即将要做的事情，看到它们把更多的东西当作或加工成工具，它们会将各种声音、体态和姿势作为交际的手段，它们会相互帮助和照顾，它们竟然还会记仇，有时能记仇一个多星期……

相比于这些科学发现，更打动古道尔的，是她渐渐被这些自由自在的野生动物所接受。当一头黑猩猩用手指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时，古道尔说，那一刻，“我们以一种比文字更古老的语言进行了交流”。

不会停下脚步

从1965年开始，古道尔的人生进入了新的阶段。她因对黑猩猩群体生态学的观察和研究成果获得了英国剑桥大学的博士学位。几年后，她受聘成为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副教授。她结婚生子，但她并没有远离贡贝。她申请到更多的资金，有了更多的学生，在贡贝建立了研究中心，这里后来成为世界上最具活力的跨学科动物行为野外研究站之一。

很长一段时间里，古道尔带着孩子生活在贡贝。那时，她也遇到了当下职业女性面临的困境。人们对她说：“你真幸运，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但古道尔知道，母亲这个身份让她不得不告别跟踪黑猩猩的日子，去负责一些研究站的工作。想起在森林里与黑猩猩的相伴，她感到难受和失落。但同时，做母亲的体验也使她对黑猩猩的母性行为有了更深的理解。

古道尔的人生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她在非洲经历过恐怖分子劫持人质的事件；在科学工作中受到过谣言中伤；她结束了第一段婚姻，又送走了自己的亲人。然而，种种不幸并未将她击倒，她转而去拥抱一个更大的世界。

1977年，古道尔建立简·古道尔研究所，致力于野生动物研究、保护和公众教育。1991年，她创立根与芽全球项目，致力于青少年的环境保护教育。因为看到了人类对环境的破坏，看到了现实中的种种不公、物欲横流和种族屠杀，她开始在全世界游走，分享自己的经历和见解。

“如果我想让持不同看法的人改变观点，我不会摆出比别人高明的样子。我用讲故事的方式来做这件事，用心去交流。”古道尔说。

多年来，古道尔影响的人不计其数，上海根与芽项目的执行总监钟朕玺就是其中之一。上中学时，钟朕玺就成为了上海根与芽项目的小组成员。受到古道尔故事的激励，她在大学毕业后正式进入上海根与芽项目工作，直到今天。

前些年，古道尔每隔两三年就会来到中国，钟朕玺因此与她有了不少接触。在钟朕玺的眼中，古道尔物质需求很少、生活极其简单，工作起来却有着惊人的能量、旺盛的精力。“如果没有疫情，她完全不会停下脚步。”

而这曾让科普作家沈梅华感到困惑。“古道尔在讲到非洲的经历、讲到黑猩猩时，总是眼里有光。我总在想，像她这样的人，应该更热爱在自然中生活，而不是作为一个名人在全世界游走。对于现在的工作状态，她觉得幸福吗？”沈梅华一直没机会当面向古道尔提问，但在《点燃希望》这本书里，她找到了答案。

“这本书会告诉你，古道尔工作的热忱、她始终满怀希望的激情从何而来。到大自然中与动物相处让她感到开心，但她想要的不止于此，她有一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希望号召更多人关心环境。而这才是简·古道尔。”沈梅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