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小立 来源: 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9-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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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教育”倾向与大学的前景

 

尤小立

苏州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

当下中国的“泛教育”倾向虽然还比较隐晦,却在时时刻刻地放大其影响。它的产生一方面是近三四十年“学习社会”“终身学习”“知识服务”以及“创新”“创业”口号的概念化和商业化后的效应,另一方面,新技术的大量出现,以及对新技术的过分依赖,也在支撑着“泛教育”倾向的悄然蔓延。

“学习社会”“终身学习”以及“知识服务”本身都不天然排斥学校的存在和学校教育。因为“学习社会”指的主要是社会对于学习的提倡以及学习的热忱和渴望,它的引领者还是学校;“终身学习”是指个人不断学习(“修行”)的过程,它也不排斥学校教师作为“师傅”将个人“领进门”的良苦用心。而在互联网时代产生的“知识服务”,其所依赖的主力仍是有知识的那部分人,这部分人又多数集中在各类学校之中。

但将这些东西概念化和商业化以后,不仅词义在发生转换,实际的行为也在走向另一个极端。“学习社会”成了“在社会中学习”,故不必进入学校读书照样可以成才。商业领域流行的“让博士、硕士为你打工”,也变成一部分不愿意读书、读不好书的人的自我标榜和自我吹嘘。而“终身学习”似乎就是纯粹的自学,无须他人指导。至于“知识服务”则成了网络公司进行商业运作的手段。

概念化仅注意字面意义,商业化只关心商业价值,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将教育的内涵泛化。不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利益,实际的结果都是将学校的作用缩减,将学校以外的影响扩大。

“泛教育”倾向对中小学校的影响不甚明显,是因为中小学校的教育都受到《义务教育法》的保护,大学则不一样。虽然我国大学的毛入学率一直在增长,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进程一直没有中断,但对于国内大多数青年来说,上大学仍属于锦上添花,非必然如此,必须要读。这也给“泛教育”倾向提供了膨胀的空间。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对大学地位的外在的消解,那么一定有内在的消解,这些有关大学的自我消解也不容忽视。

人们现在最容易看到新技术给大学带来的变化,但很少反思在一味趋新的过程中,教育功能的日渐弱化。从“电化教学”到PPT软件在教学中的硬性推广,再到网络或在线课程,甚或慕课和微课的盛行;从各种补习班到教育培训公司,再从实体的公司到虚拟的网上教育平台,时代进步的脚步仿佛从未停止,大学都在汲汲于时尚教育,生怕落伍、被淘汰。

客观地说,网络或在线课程增加了大学课程的覆盖面,扩大了大学的社会影响,并且也部分地体现出大学的社会责任。但也应该看到,所有的网络或在线课程都是着眼于普及的,内容上也总是在适应普及的需要,它与大学教育所追求的提高与深入无关。

另外,网络或在线课程永远是隔着屏幕进行,所有讲授都是标准化的,内容上每次都相同不说,也无法根据学生的情况进行及时调整、有针对性的讲授,达到古人所谓因材施教更是不可能的。而面对摄像机,多数教师的表达方式都是小心谨慎、字斟句酌,没一句多余的话。往好里说,就是记录下来像一本标准的教科书,但切实地看,整个人就像是一台预先编好程序的机器,没有生气和活力。

过分依赖技术和工具也出现在大学的科研上。文科的研究越来越缺乏思想性,而理工农医等学科为追求数量所发表的SCI收录的期刊论文,则多是在利用实验设备进行仅有技术价值的平行研究。

这里面的共性就是只有工具、手段而没有“人”。本来,没有了“人”的因素应该是谈不上教育的,但在“泛教育”的思维下,任何的工具和手段都可以体现“教育功能”。因此,在大学里课堂上老老实实地讲一辈子课,却抵不过承担一次教学改革的项目;讲课再多,也不如带领学生获得一次奖项。后者凭借承担项目或者带领学生获奖就可以轻易地享有“先进教学工作者”的称号。

工具、手段和技术永远是辅助性的,它既不能成为主流,也不能替代主体的人来承担教育的责任和义务。大学不能因为要顺应时尚,谋求数据的增长和排名的提升,就先自我消解,把自己的优势和特长拱手让人或遗弃殆尽。

应该看到,到目前为止,大学中最有教育价值的场所仍然是课堂,课堂的主体和主导力量仍然是教师,因此,怎样提高每位一线教师的教学热情和积极性,才是管理者最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如果没有这个基本认知和共识,有关改进教学、提高教学水平的倡议和呼吁的意义和作用将十分有限,大学的前景也实在是堪忧了。

《中国科学报》 (2019-12-18 第1版 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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