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双春
前不久,和一位学术大牛聊天,谈到他暑假期间受邀去一所大学访问的观感。像国内其他大多数大学一样,那所大学也欲建成“世界一流”。大牛说,他所访问的学院的硬件设施的确算得上世界一流甚至超一流了,但他认为,那所大学在可预见的未来不可能成为“一流”。
他的理由是:判断一所大学能否成为“世界一流”,只须看这所大学有多少老师暑假仍在工作即可。而他所访问的学院,暑假期间办公楼的大门是常闭的,人都从楼栋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门进出,楼内空荡荡的,所有的高精尖设备也全部“放假”。而暑假闭楼的学校是什么样的学校?那是中小学和幼儿园!而依中小学和幼儿园的模式,显然不能建成“一流”大学。
仔细琢磨大牛的判据,不无道理,甚至比那些形形色色指标还靠谱。指标看似客观,实则不靠谱,因为指标可造可买、可借鸡生蛋、可互通有无……总之,只要想有指标,办法多得是。
而一所大学有多少老师暑假不放假,在实验室或办公室搞科研(包括带领学生搞科研),反映出的是大学价值取向、学术氛围、精神面貌,特别是有多少老师真正发自内心热爱甚至痴迷于教育和科研,而这些,是一所大学内在宝贵的东西,不是一朝一夕想有就有的。
世界一流大学无一例外都是研究型大学。也就是说,一所大学要想跻身“一流”,除了一流教育,更靠一流研究。一流研究靠谁做出?毫无疑问,靠老师、靠学生,但首先靠老师。
几年前,英国《泰晤士报高等教育》调查了一批学者暑假在做什么,绝大多数学者的回答是研究、写作或管理,享受传统度假方式的学者很少,即使有,也很短暂,而且并没有完全脱离学术。
可见,暑假不放假而投身学术的大学老师很普遍。那些“一流”口号喊得震天响,但老师们都在悠闲地度暑假的大学,如果真能成为“一流”,也算是开辟了一条创建世界一流大学的新捷径。
一流科学家的共同体会是,一流研究需要时间,而且需要的是大块连续时间。科研不像搬砖,搬一块少一块,所以搬一阵歇一阵没关系。科研首先要有新想法,而好不容易冒出来的新想法,从申请项目到开展研究,直至撰写论文,都需要大把时间。
新想法往往娇贵而脆弱,每次打断都像一阵吹翻一屋子卡片的风。研究发现,一个人在中断片刻后再重新专注于一项任务需要约23分钟。如果中断时间更长,一个想法可能就随风而去了。打个比方说,科研就像烧开水,你必须一鼓作气烧到100度让水沸腾,否则,你即使烧到99度停一下,它可能又退回到原来的温度了。
对大学老师来说,暑假没了教学,少了大会小会,正是一年当中最满足“学须静也”的条件、最适合连续作战的“战略机遇期”。暑假对于大学老师,正如“双抢”(抢种抢收)对于种田农民,所以大学能否取得多少一流成果,关键在于有多少老师暑假在潜心科研。
最重要的是,研究表明,大学里追求最佳教学或一流研究的老师,大多是热爱并享受教学或科研的自主动机型老师,而其他类型的动机,如追求外部奖励、满足自尊,或避免羞愧、过失或惩罚,与最佳教学或一流科研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以金钱奖励为例,实践证明,重奖的确可激励老师多上课、多出成果,但很难激励上好课、出好成果。
暑假相当于大学老师的“八小时之外”,而且是最长的“八小时之外”,最容易区分出老师们对教学和科研的动机类型。
诚然,对教学或科研有自主动机的教师最终不一定成为一流教师,正如你痴迷于麻将但不一定成得了麻将高手,但一流教师,肯定是内心热爱并享受教学或科研的。这样的老师,除了本身是建设一流大学的主要贡献者,更可贵的是,他们就像强大的磁铁,构建了一所大学的精神磁场,吸引着众多其他优秀人才,特别是优秀学子。
爱因斯坦说:“人的差异在于业余时间。业余时间生产着人才,也生产着懒汉、酒鬼、牌迷、赌徒,由此不仅使工作业绩有别,也能区分出高低优劣的人生境界。”类推到大学,大学的差异在于寒暑假,寒暑假分出了大学是几流或可能成为几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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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学报》 (2018-08-17 第2版 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