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志忠

我在读研究生期间，虽然参加过几次国内和国际会议，却没有机会作报告。我的第一次英文研讨会报告和第一次学术会议报告，都是在国外做博士后期间。

最近播放的电视剧《恋爱先生》，开始的场景是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拍摄的，让我想起了这座很美丽的城市，而我的第一次学术会议报告，就是1995年8月份在那里作的。

1995年8月，国际高能物理大会在布鲁塞尔召开，这是学界规模数二数三大的会议。我想去参加，但是没有经费，于是斗胆与老板Harald Fritzsch教授说了。老板看在我工作业绩尚可的份上，勉强同意了。这之前我去意大利、奥地利和瑞士访问学习，都是自筹路费。所以我对老板高抬贵手很感谢，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从布鲁塞尔回到慕尼黑之后不久，就和Fritzsch教授完成了一篇重要的论文，鬼使神差地预言了中微子混合模式包含两个大角、一个小角和最大CP破坏相位。这比1998年夏天的日本超级神冈实验早了整整两年半，这篇文章让我后来成为中微子物理学新一轮革命浪潮的先行者之一，因此今天才能靠这个研究方向“养家糊口”。

如果没有那场布鲁塞尔之行，这一切依旧会发生吗？还是一切从此不同？人生的有趣之处就在于，所有诸如此类的假说都无法证真。

为了给老板省钱，我住在会议提供的学生宿舍，卫生间在房间外面，但是这对于年轻的我而言，不是什么问题。

难得的是，我获得了在分会场作报告的机会。当时，慕尼黑大学的一位同事很好奇，问我怎么能够受邀作报告。其实我很幸运，那个分会的召集人之一是旅美的日本著名物理学家三田一郎教授，他审过我不少论文，所以给了我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而那次三田一郎并没有参会。

每个分会报告的时间从15分钟到20分钟不等，我是年轻人，只给了15分钟。记得我作报告的头一天晚上，紧张得很，把透明片看了一百多遍，每一页应该说几句话，都用笔大致记了下来，然后演练一遍，发现超时了；于是再删减，再演练一遍。当时英文对我来说还是个障碍，而且分会场的人数也超过200人，不少都是国际著名物理学家，我不紧张才奇怪呢！

第二天，我作了自己学术生涯的第一个会议报告，题目是A fresh look into the characteristic measurables of the CKM matrix。可以说，报告作得还凑合，前三句话说出口之后，我就不那么紧张了，随后也没有明显的失误，自我感觉英语也不是所有报告人中最烂的。

报告之后的问答环节，我既希望能有人提问，不至于太冷场，也希望我能听明白人家问的是什么，更希望自己能回答得上来。结果一位年轻的德国学者问了一个我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让我十分开心。

那时候作报告用的都是透明片，我几年后才意识到，很多人在台上都会下意识地用手触动透明片，而这样做很不好，会影响投影仪聚焦，从而导致观众的视觉效果不佳。因为是下意识的动作，自己很难发现。我也是后来受到了三田教授的提醒，才改掉了这个坏毛病。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才发现很多人都有这种毛病，甚至包括一些国际知名甚至著名的大科学家。看来众目睽睽之下，大多数人都有点小紧张。

人生有很多个第一次，生活上、工作上以及其他方面。我很幸运，自己第一次作会议报告，是在一座美丽的城市，是在一个重要的国际会议。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因为后来我去了日本，英语口语能力突然奇迹般的提高了，然后在各种场合作了数不清的会议报告，而最难忘的还是第一次。

最近这几年，又去了四次布鲁塞尔，但再也没有找到第一次的感觉。与1995年的第一次布鲁塞尔之行相比，20多年已经过去了。青春是靠时间记住的吗？不，青春是靠空间记住的。

《恋爱先生》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说比利时以钻石、啤酒和巧克力著称于世。对我来说，最宝贵的是巧克力，而不是钻石，因为巧克力在口中融化的过程，会给你一种幸福的感觉。

Mr.Right，就是那个最适合你的人，或者最适合你的职业，最适合你的风景，最适合你的幸福感。

我的第一次学术会议报告，是在布鲁塞尔这座欧洲名城作的。20多年过去了，布鲁塞尔变脏了，也变老了吗？作家王安忆在《长恨歌》中说，一座城市不会老，因为每天都有人奔向灿烂的青春。

只是我们不确定，在有生之年，还有多少次开始第一次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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