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维康（中）团队正在拍摄观察野生动物。

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的科学家们经过三年的野外观测研究发现：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北山羊除了在每年的“恋爱”季节会出现雌雄混群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会选择和同性在一起集群生活，而跟随妈妈生活的雄性北山羊，在2岁以后也会选择离开妈妈，选择和年龄相仿的雄性伙伴一起生活。

■本报记者 王晨绯

近日，一个有趣的成果发表在自然旗下的子刊《科学报告》，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该成果显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北山羊除了在每年的“恋爱”季节会出现雌雄混群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会选择和同性在一起集群生活，而跟随妈妈生活的雄性北山羊，在2岁以后也会选择离开妈妈，选择和年龄相仿的雄性伙伴一起生活。北山羊的上述行为特点，是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以下简称中科院新疆生态所）的科学家们经过三年的野外观测研究发现的。

有蹄类动物亟须摸家底

“文章影响因子不算高，但濒危物种北山羊得到这么多的关注，我们打从心底里高兴。”发表该成果的课题组负责人中科院新疆生态所研究员杨维康对《中国科学报》记者表示，论文发表后引起广泛关注，课题组收到了密集的采访邀约。

北山羊是西伯利亚北山羊的简称，又叫悬羊、野山羊等，主要分布于印度北部、阿富汗和蒙古等地，在中国分布于新疆和甘肃西北部、内蒙古西北部等地。

近半个多世纪以来，由于人类经济开发的扰动，新疆包括卡拉麦里山保护区在内的准噶尔盆地东部野生动物生境破碎化严重，生境质量明显降低，野生动物种群数量持续下降、部分种类甚至已灭绝或濒于灭绝。对这些濒危物种的保护工作迫在眉睫，但有关它们准确的地理分布、种群数量及生存现状，目前仍缺乏科学完整的本底数据资料。

2000年，一间土房、一口井，杨维康团队在新疆木垒开始了荒漠珍稀濒危鸟类和荒漠有蹄类动物的跨国界保护研究与长期定位监测。中科院新疆生态所木垒野生动物生态观测实验站位于准噶尔盆地南缘，东天山以北山前冲积扇地带，这一区域是准噶尔盆地通向蒙古戈壁的出口。从木垒站出发向北3小时越野车程，即可到达中蒙大戈壁北缘，以及中蒙界山——大小哈甫提克山；向西北2小时车程即可到达卡拉麦里有蹄类野生动物保护区，向南3小时车程即可抵达天山东部山区。这片区域是亚洲中部内陆山地与荒漠生物多样性保护热点区，分布有普氏野马、蒙古野驴、鹅喉羚、盘羊、北山羊等多种世界珍稀濒危有蹄类物种，多年来备受国内外保护生物学界关注。

“新疆分布着19种有蹄类野生动物，有一多半处于濒危状态，但它们的基本生物生态学研究工作尚未开展，何谈保护？”杨维康告诉《中国科学报》记者，他们正在以传统地面调查为基础，结合无人机、红外相机和3S（遥感技术、地理信息系统和全球定位系统的统称）技术开展工作。

除此之外，这些物种是多种家畜的野生近缘种，是重要的家畜改良天然基因库和潜在的人工驯化种源，在家畜改良和新畜种培育方面具有特别重要的价值。

“那么我就出去一百次”

野生动物的活动是“一早一晚”。夏季的凌晨5点钟，杨维康等人就需要把望远镜架起来。凌晨的沙漠凉意很重，让人忍不住打哆嗦。到了上午11点左右，热气开始升腾，望远镜里的景物开始模糊发飘。杨维康等人可以起来休息一下。简单的白水煮面和咸菜、火腿肠就是一餐。12点到下午5点的时间特别难熬，这时沙漠非常炎热，动物一般都不出来活动。

如果你有机会在新疆的沙漠里碰到一辆车，发现有几个人睡在车底，胸口以下暴露在太阳下，只有头颈藏在汽车底盘下的阴影中，全身上下都是土，那么很可能就是杨维康一行。杨维康说，晚上7点后，野生动物会再次出来活动，他们又有3个小时左右的观测时间。

杨维康介绍，北山羊栖息于海拔2500~5000米的高原裸岩和山腰碎石嶙峋的地带，冬天也不迁移到很低的地方，是栖居位置最高的哺乳动物之一。

“海拔不算非常高，但待久了也头疼。”汪沐阳、徐峰、徐文轩是杨维康团队的年轻成员，高原反应是他们必须克服的一道关卡。

脱水是第二道关卡。汪沐阳告诉记者：“有次我贪心，想走近一点儿，多观测一些数据，不知不觉走了好几个沙丘，看完才发现我带的水早已喝完了，我和徐文轩也走散了，嘴唇干裂发疼，三脚架都扛不动了。”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回到营地，汪沐阳被驾驶员师傅狠狠“训”了一顿。

“出野外本来就要吃苦，所以没觉得辛苦，如果觉得苦我们不会干。野生动物的行为无法预测，它们受人类活动干扰和影响很大。你要习惯出去十次能有四次拿到数据就不错。这不是能力所决定的，而取决于运气。”杨维康不愿多谈“苦”，他喜欢用“毅力加耐心”来形容他们的工作，因为一个成果需要三到五年的观测才能得出结论。此外，出野外即使计划周全，还是会遇到牧业开发、道路作业等意想不到的因素带来的考验。这时，丰富的经验、协调能力就很关键。

如果运气不好怎么办？“那么我就出去一百次。”杨维康语气非常坚决地说。

160万平方公里仅有一家

据了解，在新疆1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做野生动物生态学研究的团队不到三家，其中仅有中科院新疆生态所杨维康团队在系统开展濒危有蹄类野生动物的保护生物学研究。

“虽然我们研究的都是国家级保护濒危动物，但我们比它们还濒危。”杨维康略带玩笑的语气里透露着焦急，他认为人才培养迫在眉睫。

“一个人再能干，干40年到65岁也干不动野外工作了。而且，这么多工作也不是一个人能做完的。”因此，杨维康非常关注年轻人的成长。他希望年轻人不要急功近利出“短平快”的成果，而是能在重点关注的物种上下功夫，“融”进去。

目前杨维康团队共有4名固定科研人员和4~6名硕士、博士研究生。

“我们的年轻人能吃苦、能战斗，出得厅堂、入得厨房。野外宿营时，他们也能连续一个星期享受老三样组合：方便面+火腿肠+榨菜。多年的野外生活，年轻人也学会了随遇而安。”杨维康说，他们既能快速把越野车从泥泞中挖出来，熟练地装车、卸车、扎帐篷，也能操作计算机使用各种软件和模型分析数据。他们既能用英文撰写论文发表在国际知名的学术期刊上，也能用浅显直白、通俗易懂的语言为中小学生作科普报告。

“学生不是高级农民工，导师要尽可能尊重他们在学位论文方面的意愿和想法。要最大程度地根据他们的兴趣结合自己的研究课题给他们指导；如果组里有年轻人想尝试一些新的研究领域，那我也尽量给他们机会去尝试一下，如果失败了就赶紧回头。”杨维康说。

目前新疆野生动物研究领域人才极度缺乏，这是令杨维康非常焦虑的事情。他希望能尽快引进和培养出一批愿意扎根在新疆做野生动物研究的专业人员，继续传承他们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