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说唱剧《解放》剧照

■刘洪海

2018是一个特殊的历史节点。波澜壮阔的中国改革开放迎来四十年。孔子曰：四十不惑，我们“不惑”了么？

思想界殚精竭虑，前绍后瞻、上下互鉴、左右腾挪、中外对比，滔滔雄辩与斐斐文采齐飞，真心帮忙与假意添乱一色。然作为感性的人，最震撼且最深刻的还是艺术。张继钢先生编导并上演千场的说唱剧《解放》，真真让观众耳目一新、脑洞大开、赞为观止！

一赞精彩历史概括力。“解放”一词是现代政治语汇，也是现代文化语汇。《解放》以沿袭千年的古代陋习——女子裹脚（也称缠足）喻女性之悲惨，以女性对裹脚的抵制象征几乎绝望的命运，说明女性身体与心理之如何痛苦、之如何应该改变、之又如何难以改变，揭示人类苦难的深层密码。“三寸金莲”始于何时何地难考，然雄才大略唐玄宗、亡国之君李煜皆有诗载，被誉为中国最优秀文人的苏东坡竟专词咏之“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这实实在在地让我们愕然，对大人物的敬慕颇打折扣。如此恶霸制度、如此恶劣文化、如此恶丑民俗，让堂堂文治武功浸泡于绝大多数女性的血泪！长长裹脚布，是千年女性的哭诉，更是千年男儿的耻辱。以裹脚概括历史，一叶寒秋，痛哉！

二赞精湛艺术表现力。现代婴儿出生，医院设计各种迎新仪式，其中之一就是将新生儿小脚丫复制，这与第一声呐喊同样珍贵。《解放》中有一段女孩儿天足的舞蹈，一大群女孩子通过“炫足”彰显蓬勃生机，活力四射，美不胜收，绿茵茵一片“天足”，活泼青春经演员“足舞”奔腾释放，观众感受欢愉与灵动。剧终则以大红绸布隆重象征解除裹脚的热烈，那确实是脚的解放，身体的解放，不才如我，亦能感受到生命之美、解放之善！这两段舞蹈必将经典，与用脚尖说话的“天鹅湖”异曲同工。

三赞精深哲学穿透力。一千多年，江山不断易主、你方唱罢我登场，为什么裹脚却愈演愈烈，令人百思难解。官宦富贾、贩夫走卒，怎么大家都那么狠心，莫非父母皆铁石心肠？吊诡的是，从来崇尚皇权的前人，竟对明代开国君主朱元璋皇后绰之“马大脚”肆意贬损。清朝武力强迫汉族男性剃发、禁止汉族女性缠足，以为臣服之象征，孝庄太后谕旨：“有以缠足女子入宫者，斩！”顺治帝严令“抗旨缠足者，其夫或父杖八十，流三千里”，无奈汉族知识分子拼死抵抗，最后以“男降女不降”保留这一“文化精粹”，本来可以提前三百年解除的灾难该死而未死，这是不是更深刻的阿Q精神？风气足以潜移默化统治者，虽然清廷厌恶，满族女子却也向往缠足，据说花盆底鞋（旗鞋）即由效仿缠足而成。

《解放》设计一个深刻情节，剧中女主角小小渐长，担心自己的天足会让回乡的心上人亮亮难堪，于是要求裹脚，几句对话让人落泪。姥姥劝：咱们不裹，行不？小小不容置疑：不行！姥姥阻：亮亮不嫌。小小斩钉截铁：我嫌！此情节堪称绝唱，我们是不是都有类似的心理或社会体验，明明知道某种做法荒谬，为从众只好委屈自己，这正是中国传统包含的某种落后与可恶！鲁迅早就斥责：从来如此就对么！如今口口声声复兴国学的人们，请慎而思之。观剧，何尝不是观自己的内心：我们心中是不是也有一双裹过的小脚！

四十年改革开放，开拓中国从未有过的壮阔。我们最大的财富是对世界与未来的认知。马克思说过，每一次革命都是把人的世界与人的关系还给自己。我们的改革不是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起步吗？我们不是要“不忘初心”么？而这一切就是靠自己的脚走路，就是永远保持一双“天足”，何其难也，何其高哉！

观剧归来，涂鸦如上，有识之士何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