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庆

《拉瓦锡和夫人》是18世纪欧洲绘画史上著名的双人肖像画。缘于我的兴趣和认知，本文从科学史的角度，对这幅画做一些解读。

1788年，45岁的安托万·拉瓦锡已经攀登到了他的科学高峰。因此我猜测，玛丽·拉瓦锡向她的丈夫拉瓦锡提议，应该有一张他们自己的肖像画。

画像的任务落到了一位与拉瓦锡名望相当的法国画家身上，即雅克·大卫。他是当时新古典主义画派的代表人物。

画像是在1788年12月16日进行的。这一天，拉瓦锡夫妇做了精心打扮。

拉瓦锡的服饰主色调是黑色：黑色上衣，黑色筒裤，黑色袜子、黑色皮鞋，带有花边胸饰和花边袖口的白色衬衣，突破了黑色的垄断。拉瓦锡戴上梳理过的假发，还为假发涂了粉。

拉瓦锡夫人选择了18世纪末法国贵妇人的时尚打扮：一身洁白的、带有花边衣领的、裙摆及地的连衣裙，配上一条蓝色丝绸腰带，来打破白色的垄断。拉瓦锡夫人也戴上了一头白色的、蓬松的、卷曲的假发。

他们没有把画像的地点选在实验室，而是在一间比较空旷的办公室里。棕色的地板，装饰有柱子的背景墙，不会给画面增加繁多杂乱的印象，也符合新古典画的背景必须庄重肃穆的要求。

道具也做了精心准备。一张写字台，上面覆盖了一块红色的绒布。桌子上摆放水银气压计、气量计、蒸馏瓶，这些实验和测量用的仪器足以彰显他们的化学研究工作。

为突出拉瓦锡创作完成《化学基础论》书稿，桌面摆上了一个墨水瓶、三支羽毛笔和一叠写着字的稿纸。

拉瓦锡夫人的工作如何体现呢？一把椅子，椅子放着一件她在实验时穿的黑色衣裙，椅子上立着一块画板，画板是拉瓦锡夫人日常描绘实验过程用的东西。

画中，拉瓦锡夫人占据了画面的最大空间。她面带浅浅的微笑，正面对着画家，也正对着未来将要欣赏此画的人们，拉瓦锡则侧身回头注视着他的夫人。这幅画给人的最初感觉是，画中主人公不是拉瓦锡先生，而是拉瓦锡夫人。

但拉瓦锡夫人的站姿暴露了她的实际地位。她站着略为倾斜地倚靠丈夫，一手搭在肩上，这是那个时候夫妻肖像的典型造型。整张桌子代表的是拉瓦锡的科学世界，恰恰拉瓦锡夫人的一只手轻轻放在桌边。这可能是一种暗示，拉瓦锡夫人本应在拉瓦锡得到的化学研究荣誉殿堂中，占有一定的位置。

众所周知，拉瓦锡夫人懂英文和绘画，平时会把一些重要的英文化学著作翻译给拉瓦锡，还会将试验场景忠实地描绘出来。拉瓦锡论文和著作中的实验插图，都是她完成的。

目光拉回到画面的右下方。在拉瓦锡的皮鞋前面，是一个倒地的烧瓶和两只瓶塞，一只瓶塞封住了烧瓶瓶口，旁边还有一只闲置的瓶塞。单纯从画面的布置和色彩来看，似乎这两件道具不会为油画增加额外的光辉。那么道具放进画面的用意是什么呢？我猜想，这些道具是拉瓦锡特意摆放的，目的在于表现拉瓦锡的科学贡献，即通过化学革命，推翻了旧的化学传统。

我们再把目光移到画面右边中间的桌面上。这里摆放着一个盖着盖子的盒子。细心和好奇的人会问，为什么这里会摆放一个盒子呢？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可以相信无论是拉瓦锡夫妇还是画家，都不会给画面增添无意义的物体，也可以认定这不是拉瓦锡夫人的盒子，毕竟画面的右边都是属于拉瓦锡的。

相对于其他学科，化学革命则要滞后得多。一个重要原因是，化学现象涉及到物质的变化，尤其是气体物质的变化，这使得精确定量非常困难。拉瓦锡的科学信念是必须用天平进行精确测定来确定真理。所以，这个盒子里装的是天平的砝码，使用后的砝码必须擦拭干净放入盒中。

研究科学革命的科学史大家I.B.柯恩很欣赏这幅油画，但他找到了画中的一个知识瑕疵。

就是盒子前面的那个气压计。那应该是个水银气压计，人们通过水银柱的读数来知道大气压力的大小。水银装在玻璃容器里，中间液面应该稍微凸起，但是此画中的液面却是水平的。当然，也许柯恩过于苛刻了，对艺术作品的评价，不能完全按照科学原理来进行。更何况，如果画家离这个液体装置比较远，观察时视角与液面平齐，液面凹凸程度又很小，观察到的是水平液面也是正常的。

1789年7月，巴士底狱被攻陷，法国大革命爆发。一些贵族、皇家成员被逐渐推上了断头台，拉瓦锡作为皇家收税人自然是无法逃脱革命者的惩罚。1793年11月，拉瓦锡被逮捕。1794年5月8日，不到51岁的拉瓦锡被处以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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