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鸣生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6-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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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进灾区

 

■李鸣生

【但我心里始终横亘着一个问号:灾区百姓能从血迹斑斑的废墟上爬起来吗?】

“5·12”汶川大地震爆发后,我先后六进灾区走访。第一次是2008年5月19日,耗时十天,总行程三千多公里;第二次是5月30日,耗时十二天,总行程两千多公里;第三次是7月1日,耗时半月,总行程两千多公里。

结束三次走访后,我完成了国内第一部长篇摄影报告文学《震中在人心》的写作。但我心里始终横亘着一个问号:灾区百姓能从血迹斑斑的废墟上爬起来吗?于是2009年5月12日我又第四次走进灾区,走访的重点是北川。此时的北川和一年前虽大有不同,但废墟尚存噩梦依旧,从绝望中爬起来的北川灾民的眼里,依然残留着困惑和迷茫。有一天,我在北川老城的废墟上,遇见一位12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双膝跪在废墟上,目光呆滞,满脸忧郁,正默默地为遇难的父亲烧着纸钱。我问小女孩,你现在最发愁的是什么?小女孩告诉我说,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就病倒在了板房里,一直卧床不起。她现在最发愁的,就是家里要重新盖房子,还差好几万块钱!她很想到成都或者深圳去打工,挣点钱回来,早点为妈妈再盖一间小房子。这位小女孩的话,像针一下刺痛了我的心:地震后的灾区百姓,真的全都站起来了吗?站起来的灾区百姓,又真的能冷静面对过去、坦然面对未来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2010年11月21日,我又第五次走进灾区。这次走访,耗时22天,总行程约四千多公里。此次走访的重点是成都市所属的都江堰市、崇州市、彭州市、大邑县四个重灾市县。尽管来之前我已得知,灾区人民不仅从废墟上站了起来,而且还搬进了漂亮的小区,住进了高档楼房,日子过得舒服安逸,有滋有味。但我还是心存疑虑,因为当今许多事情常常让你真假难辨,是非不清。所以我对某些报道很难信以为真。但随着走访的深入,我的疑虑逐渐消失。我先后跑了数十个城镇、乡村、学校和灾后安置点,对数十个镇长、书记、村支书等逐一做了走访。一路下来,我在曾经见证过尸体与坟坑、残壁与破房、血污与泪水、新生与死亡,既没有听见悲伤的哭泣,绝望的叫喊,也未见到无序的惊恐与满地的混乱。所到之处,无论是官员还是灾民,每天来去匆匆,加班加点。他们除了苦,就是累;除了累,便是苦。不少城区、乡村展现在我眼前的,几乎都是漂亮的小区、学校、医院和别具一格的别墅群和商业区。灾区的巨大变化,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不过我依然会扪心自问:我真的看清了废墟上和废墟下的真情实况吗?我真的看懂了灾区百姓的真实内心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2010年12月10日,我又第六次进入灾区,选择了一个非常偏远的地震断裂带——崇州龙门山镇,而后在一个灾民家里住了下来,同吃同住,一住就是半月。在这半个月里,我印象最深的,是龙门山那一个个孤独寒冷的夜晚。龙门山的冬季很冷,夜晚更冷,而且非常静,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满山遍野,黑灯瞎火,孤寂无声。尤其有时夜晚走访归来,山路上没有电灯,我只能靠手机微弱的光亮引领着我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爬行。最难受的是凛冽的寒风,一阵阵地紧贴着我的后背,冻得我瑟瑟发抖。每当这时,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大都市里那些利用公权正在推杯把盏、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的腐败官员们。当然我想得最多的,还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山里人。在我的感觉中,他们就像一群上帝的弃儿,几乎与世隔绝,千百年来默默地存活在这片土地上,一边忍受着命运强加的苦难,一边追逐着自己梦想的梦想,而外界却知之甚少。

有了上述六进灾区的经历,尤其是后三次,我对后地震时代的灾区,便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和判断。当然了,如何认识汶川大地震,怎样看待四川灾后三年重建,肯定会有不同的观点、看法和角度;更何况在灾后三年的重建过程中,也确实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点、问题甚至错误。但是,我认为一个最基本的事实不容置疑:在震惊世界、前所未有的“5·12”大地震面前,四川灾区人民不但没有被吓倒,没有被吓趴下,反而从十三万平方公里的废墟中“雄”了起来,强忍悲痛,夜以继日,挥汗如雨,仅用不到三年的时间便在满目疮痍、血迹未干的废墟上重新建起了自己的家园,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壮举,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选自《后地震时代》,李鸣生著,中译出版社2016年5月出版)

《中国科学报》 (2016-05-27 第7版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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