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平

【如果说历史是一幕精彩大剧，那么皇上永远是“男一号”，大臣们只能是配角。】

据《梁书·沈约传》记载，沈约（公元441～513年，字休文）自幼“笃志好学”“博通群籍”，是靠个人努力而成功的好青年典范。齐武帝永明五年（公元487年），竟陵王萧子良开西邸，广招文学之士，沈约和范云、谢朓等同为“竟陵八友”之一。也就是在这一时期，他遇到了同为“八友”之一的未来“男一号”萧衍。

萧衍本是萧齐皇族之后，自幼聪慧，博学多才，但那时候还只是个有志青年，官职也比较低微，不过已经显露出过人的文韬武略，因此是被当朝名流普遍看好的“潜力股”。果不其然，十多年后，萧齐王朝内忧外困，陷入风雨飘摇之中，萧衍则成为深谋远虑的一方诸侯，并在公元501年奉南康王萧宝融为帝，率兵攻入南齐都城建康，从而拉开了萧衍与沈约联袂出演精彩大戏的帷幕。

由于曾经同为竟陵王文学沙龙里的风雅之士，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萧衍攻入建康城后，沈约随即被任命为骠骑司马，成为萧衍身边的高参。当时，萧衍军政大权在握，离皇帝宝座只隔了一张薄薄的窗户纸，要想取而代之，实在是易如反掌。不过，由于惧怕青史骂名，他尽管心中急不可耐，面上却不能有半点流露。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能揣摩圣意，给他搭戏，搬一个“顺天应人”的梯子让他下。

沈约正是这个搬梯子的人。他率先进言，说：“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禄”，萧齐的气数已尽，你是顺天应命之人，“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萧衍装腔作势不松口，说“吾方思之”。沈约趁热打铁，进一步劝道，如果不早定大业，倘若有人提出别的主张，便不好收场了。再说了，齐和帝萧宝融一旦回到都城，君臣名分一定，“岂复有人方更同公作贼？”

沈约的这番戏词，将天时、地利、人和说得严谨缜密、丝丝入扣，从合法性、必要性、紧迫性等多个角度为萧衍提供了取而代之的说词。萧衍自然心中暗喜，就坡下驴地答应了下来。次日，萧衍决定让沈约起草诏书，没想到沈约已经想在前头，当即从怀里拿出了草拟好的诏书和新政权部门大臣的人选名单来。如此默契的表演，连萧衍都禁不住说：“生平与沈休文群居，不觉有异人处；今日才智纵横，可谓明识。”

可以说，萧衍篡齐建梁，沈约是立下大功的。这是一场没有既定剧本的历史大剧，作为配角的沈约在其中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随机应变，临场发挥，颇多神来之笔。其演技之精湛，甚至完全盖过了“男一号”的风采。也因此，沈约在新朝建立后的十多年里颇受萧衍的青睐，尽管没做出什么可观的政绩，但其官位依然不断升迁。

然而，“最佳男配角”最后还是挂了，未得善终。原因是他频繁获奖后，自觉演技高超，有点儿自我膨胀，和皇上配戏也变得有些漫不经心起来。一次，沈约陪侍御宴，碰上地方上进献栗子，萧衍一时高兴，要和他比一比各自掌握的关于栗子的典故。沈约故意比萧衍少说了三个故事，当场给足了皇帝面子，不过出了门就大大咧咧地对外人说，自己是故意输给皇帝的，因为“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萧衍闻听后勃然大怒，要治他的罪，好不容易被人劝谏而止，但此后沈约就被晾了起来，不再得到重用。又有一次，萧衍和沈约数落起对大臣张稷的不满，沈约居然出了戏，没有顺着接台词，反倒批评皇上说，事情过去这么久，再说就没意思了。萧衍顿时大怒，质问沈约：“卿言如此，是忠臣邪！”沈约吓得不轻，刚回到家门口就瘫倒在地上。

至此，沈约终于明白，配角终究是配角，永远也别妄想和“男一号”平起平坐。给皇上搭戏只能顺着皇上的戏路演，就算自己的演技再高，也不能轻易出戏，或改变戏路，否则将会大祸临头，随时被红牌罚下。

沈约忧惧不已，终于病倒不起，梦见齐和帝“以剑断其舌”，恐怖之下请来道士作法，“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萧衍听说后更是怒火中烧，接连遣派数人前往加以斥责，可怜一代“最佳男配角”，由于出了戏，演砸了，竟然在“男一号”的臭骂声中被活活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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