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大诚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4-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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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考回忆

 

我参加高考已经是整整五十年以前的事情。五十年来,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高考的模样看上去没有很大变化,仍是填写志愿,拿着准考证走入考场,去做卷子,然后等着发榜。实际上,很多做法已经大不相同。想着当年的高考,看看今天,作一下对比,也很有意思。

■冯大诚

1上大学还是下乡

我的家乡在江苏省苏州市,现在很多人都很羡慕这个城市。当时是一个问题很多的城市,1949年以后,人们把这样的城市称为“旧中国的消费城市”,它没有国家需要的重工业。国家并不往苏州这样的城市投资,城市建设非常缓慢,就业机会极少。城市青年找不到工作,大概全国这样的地方很多,于是,国家就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1963年,苏州市已经开始把一些没有考上大学的青年动员到农场去劳动。1964年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动员和组织城市知识青年参加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的决定(草案)》和《中央安置城市下乡青年领导小组向中央的报告》两个文件。文件指出“一九六四年全国安置下乡知识青年和闲散劳动力的计划控制指标,就是本着上述精神编制的。全国计划安置八十三万人(家属约占百分之四十)”。1964年大学招生录取名额是十五万人。这样,我们那里就进行了全面的动员,班主任老师奉命家访,告诉家长,“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考不上大学就要下乡当农民。当年我们处在这样的十字路口。

2复习备考

那时候,不像现在提前一年备考。七月高考,上课一直到五月。我的母校苏州中学,当时称苏州高级中学,在全国也是数得着的好学校,但也是一所出了名的“放羊”学校。它向来“脸皮厚”,不大重视升学率,几十年来,它的升学率一直比那些不知名的江苏省长江以北的学校低,直到现在仍如此。所以,我不记得是否做过高考的模拟卷,也许有一次?不记得了。那时候高考分文理科,“理工医农”一科,“文史”一科,但是上课不分班。

到了五月,课程结束了,个人自己复习。可以到学校复习,也可以自己找地方。我们六七个谈得来的同学找到一个绝妙的好地方,就是在学校斜对面不远处的沧浪亭。这是一个全国闻名的古典园林,宋代的苏舜钦写过一篇有名的散文《沧浪亭记》,沧浪亭上的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能够勾起人们的遐想。当时,园林里极少有游人,即使到苏州的人也大都到拙政园、狮子林,极少有人去城南的沧浪亭。那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着竹子发出的呼呼声。我们为了好好复习,三分钱的门票也还掏得起。那时候,园林里的那些考究的桌子椅子是可以随便坐的,只是不让移动。不过我们最喜欢的地方是“翠玲珑”边上的走廊上,一则是回廊上光线亮,二则是“翠玲珑”那边游人极少。偶然也会到东南角的“闻香妙室”,那里原来就是主人读书的地方,很是僻静。我们所看的书,只是教科书,没有任何“复习资料”“练习册”。我们这六七个同学中,有考理工科的,也有考文史类的,偶尔相互讨论一下。休息时同学们则天南海北随便聊聊,到“看山楼”上四处望望。我记得这样的时光似乎有二十来天,把高中三年书上的内容大致捋了一遍,书上的练习题都做了,自以为基本上都弄通了。这是我在高中三年中印象最深刻,也最美好的一段学习时光。

3填写志愿

大概在五月份填写报考志愿表,我父母亲没有过问我报考的志愿。他们从来不过问我学校的事情,只是每个学期看一下成绩报告单罢了。我的成绩除了体育外一般都是4分或5分,所以,他们也不发愁我的学习成绩,他们只发愁什么时候交学费。我和我同学对于报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报理工还是报文科。关于各高校的情况,每年都有一本小册子,薄薄的,介绍各个大学。看不看其实也关系不大,在我印象中,我看了以后的收获就是知道了有些学校不能报考,例如大连海运学院,因为我的体重还不到50公斤。身体发育晚,刚刚开始长个儿。

由于自己不懂,就去问班主任,一位教了我们三年的数学老师。她建议我报考中国科技大学,当时中国科技大学还在北京,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各个学校的录取分数一类的问题,老师说报什么就报什么。志愿表分两张,一表是重点大学,二表是非重点大学。同学们议论,像北大、南大之类的毕业后都有当中学教师的可能(那时候在我们心里,北大绝对没有什么神圣感),科大是科学院的,将来分配全部在科学院,进科学院当然是那个时代学生的理想了。一表要填十个志愿,我的第一志愿听老师的,是中科大。第二志愿以下就自己随便乱填了。还记得很清楚,我第二志愿填的是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原因说起来很可笑很幼稚。我想得很简单,那个学校是8年制的。当时,其他大学都是五年制的(除了师范学院),我的年龄小,比国家规定上学年龄的同学小两岁,因而不怕多上几年。其实,我对那个学校一点也不了解,那时候也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研究生之类的事情。当时很多学生填志愿都这样胡来。

4考试

考试时间在七月份,具体日期记不得了。我所在的考场就在我的母校,我就像每天上学一样去考试了。为了郑重其事,我借了一块手表,这是我手腕上第一次戴手表。从我家到学校大约有两公里路,走二十多分钟。不到七点钟就离开家了,当然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所有人都是自己去,那时候不认为高考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以想象,如果有人高考还要家长陪同,这个人一定是有病,没有病的话,他将来还怎么见人?不被别人笑话死了?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装着有线广播喇叭,马路上也没有什么汽车,所以,一路上能够听到有线广播的内容。到7点钟的时候,广播里会发出“嘀嘀嘀”的报时声音,然后说“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七点整”。这时候,第一次戴上表的我,不由得抬起手臂,核对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街上的不少行人,也同时做着一样的动作。当时,每逢考试,老师总在黑板上画一只钟,每过十分钟,便更改一下钟上的指针。

至于我是怎样走进考场,怎样考完交卷,如今已经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大概就如平时考试差不多,所以留不下深刻的印象。

5发榜

收到邮局送来的录取信,已经是8月中旬的后期了。那时没有特快专递,而有特种挂号(现在已经看不见这类邮件了)。中间有中国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告诉我8月29、30日到北京玉泉路19号报到,北京火车站有接站云云。还有两张可以粘贴在行李上的标签纸,上面印着“中国科技大学新生行李”的字样。

6背后的手

那时候的高考,考生并不知道自己的考分,所有的考生都不知道,也无处可查询。考上就考上了,考不上也不会知道原因。毫无今日的“公平、公正、公开”之言。考不上大学的原因,除了考试成绩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对于有些人是致命的原因:政审。

政审,就是政治审查。十几岁的中学生,政治上会有什么问题?审什么?家庭出身。那时候填任何表都有这一栏。农村人,土改时定下什么出身就是什么出身:地主、富农、上中农、中农、下中农、贫农、雇农,还有什么工商地主等等。城市里人则自己填写,老老实实写,资本家、小业主、职员、手工业者、自由职业者、城市贫民、工人、小商人、小贩等等。在每个人背后都有另外的、自己永远也不知道的政治审查,审查到每一个人的家庭成员和主要社会关系的政治历史表现。

高考政审的结论,就是有些人不得录取,有些是限制录取。对于不得录取的人,考试成绩再好也等于零,而且不告诉您。您可能以为考不上的原因是考得不好或者志愿填得不合适,明年再继续努力,同样还是百分之一百地白努力。当时的事情就是这样。直至今日,没有人为当年的事情作任何解释,很多细节对于我们仍然是一无所知。当年的参与者也极少有人出来讲一句话。

7后来的趣事

在大学一年级下学期,大家都下乡劳动去了,我因为身体原因,留在学校帮系里的教学干事做杂活,主要就是誊抄成绩。在那里,我见到了我们年级所有同学的高考成绩。

我们班有三个人考上中国科技大学,其中一位跟我一个系,还分到一个专业,仍然是同班。我们两人的高考各科成绩都差不多,高的都高,低的都低。最低成绩是政治,我只有53分,他也只有52分。远远低于我们的其他成绩和其他人的政治成绩。这似乎说明高考成绩与每个学校的教学情况有关。

粉碎“四人帮”以后,国家恢复高考。那时,我正在沙漠草原深处的一个农场,不少“知识青年”也都跃跃欲试要参加高考,但是,已经十多年没有高考了,谁也不知道高考的试题是什么样子。一位知青已经做到了农场党委的组织干事,他在我的档案里发现了我的高考试卷(当年的高考试卷竟然是要装在个人档案里!)于是就拿出来作为“模拟卷”抄写,当然,有些题目还要我做辅导,于是,我有幸见到了自己当年的高考试卷。能有幸再次见到自己当年高考试卷的人应该不会多。

五十年,一眨眼就过去。看看这五十年前后的高考,现在还是进步了许多,特别在“公平、公正、公开”方面,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招生的人数也已经从15万增加到了700万之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http://blog.sciencenet.cn/u/fdc1947)

《中国科学报》 (2014-06-27 第8版 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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