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连庆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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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数”的小津
 
■韩连庆
 
[小津电影的视角不是哪个人物的视角,而是“物”的视角,仿佛上苍在“凝视”芸芸众生,这就带有了“超验”或宗教的意味。
 
聚会上认识了一位日本朋友,30多岁,中文说得好极了。闲谈时说及电影,让我颇感惊讶的是,他竟然不知道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是何许人也,忙问我小津拍过什么电影,我说一般公认他的代表作是《东京物语》。这部电影他倒是听说过,问我是不是最近才拍的,我略带丧气地说,小津去世已半个世纪,《东京物语》是1953年拍的。
 
我起初对这位日本朋友不知道有小津这位著名的同胞而颇感失望,不过后来想想也就释然。我们看待另一种文化总是带点“异域的想象”,挑选那些自己感兴趣的,说不定这位日本朋友也熟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中国文化。
 
我最初还是从法国哲学家德勒兹的“天书”《电影2:时间—影像》中知道了小津安二郎。德勒兹认为,小津的电影缺少戏剧性,镜头固定不变,构造了一种纯视听的情境。他的电影中还充斥着各类静物,例如花瓶、自行车,这些静物是时间的纯粹和直接的影像。
 
德勒兹这些“云山雾罩”的话既让我对小津产生了兴趣,又对小津“望而生畏”,买了一堆小津电影的光碟,一直束之高阁,直到有一天闲极无聊,想瞅瞅小津的电影到底如何,就把小津1951年拍摄的《麦秋》放进了碟机,不想竟然一口气看完了这部缺少“戏剧性”的、两小时长的电影。我道行浅,没有从小津的电影中悟到德勒兹所说的“纯视听的情境”,反倒悬置了浮躁的情绪,如参禅悟道般让自己的心地沉寂了两个小时。
 
自此我疯狂地迷上了小津,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他的电影和评论书籍,还信誓旦旦要写一本关于小津的书。目前关于小津电影的评论几乎形成了固定的“谱系”,诸如固定镜头、低机位、空镜头、人物形似构形,体现了东方绘画的留白艺术和禅宗境界。我起初也为这些说法着迷,可后来却对这些过于理论化的说法产生了质疑,看小津的电影越多,越说不出好在哪里。
 
日本的导演对小津的评价形成两个极端。像今村昌平,年轻时做小津的副导演就不喜欢小津,晚年还是讨厌小津的电影,而山田洋次和吉田喜重在年轻时对小津多有批评,晚年却推崇备至。
 
2013年是小津诞辰110周年、辞世50周年和《东京物语》诞生60周年,山田洋次把《东京物语》翻拍成《东京家族》以示纪念。《东京物语》讲述了一对老夫妻到东京探望儿女,儿女忙于自己的生活,无暇照料,最终夫妻俩又返回老家,多少反映了日本战后的社会景象。《东京家族》把时间定位在2012年,反映了日本“大地震”和近年来经济低迷的社会景象。
 
《东京家族》从老夫妻到东京开场,而《东京物语》的开头还有一段夫妻俩准备行装的段落。妻子问丈夫,旅行用的气枕装好了吗?丈夫说:“我不是给你了?”妻子说:“我这里没有呀!”过了一会儿,丈夫说好好找找,结果发现在自己的提包里,妻子说:“有了吗?”丈夫说:“有了。”随后两人继续收拾行装。
 
吉田喜重写过一本《小津的反电影》的书,以《东京物语》中的这个场景开始分析小津的电影。他认为在这个场景中,不是老夫妻在寻找气枕,而是气枕在“凝视”这对老夫妻,这在小津的电影中很有代表性,也就是说,小津电影的视角不是哪个人物的视角,而是“物”的视角,仿佛上苍在“凝视”芸芸众生,这就带有了“超验”或宗教的意味。
 
我也很喜欢《东京物语》中的这个段落。倘若中国的电视剧中发生这种事,肯定是夫妻双方相互抱怨,从而引发一场“战争”甚至离婚。我们往往用“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形容夫妻的好合,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说,这意味着夫妻双方不再对彼此抱有“幻想”,这才会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争执或抱怨。这是小津对生活的态度,也是他的电影最让我感动的地方。
 
那位日本朋友起初到中国留学,后在中国的大学做外教。他说日本社会已经失去了活力,而中国则到处充满了生机,所以他决定留在中国。我想这或许也是一种“异域的想象”。
 
《中国科学报》 (2014-03-07 第19版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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