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其背后的极端宗教势力和分裂主义势力，很大程度上是思想和观念的原因造成的。这些安全问题的根源在境外，就要用公共外交的方式去处理。
■周鑫宇
今天我们越来越活生生地面对恐怖主义威胁。发动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其行为是理性的吗？其背后的极端宗教势力和分裂主义势力，很大程度上是思想和观念的原因造成的。这些安全问题的根源在境外，就要用公共外交的方式去处理。公共外交直接面对思想和情感，是对以利益交换为基础的外交的补充。
那到底国际政治学科中有没有公共外交的位置呢？笔者认为是有的。我想从公共外交与国家权力、公共外交与国家安全、公共外交与国家利益这三个方面来谈一下。
第一是公共外交与国家权力。我们做国际政治的常常觉得公共外交“太软”。在我们的头脑中权力分为硬权力与软权力，其实应该是权力资源可以分成硬资源和软资源，硬的资源可以包括一个国家的军事能力、经济力量、能源资源和人口等，软的资源包括国家的文化、教育、传播机构等。这些资源都可以转化为权力服务国家利益。
那么国家的实力资源如何转化为权力呢？按照美国学者的研究，有三种方式，第一种就是“胡萝卜大棒”方式。在讲这个理论时，我经常会在课堂上做一个实验。我会在课堂上随便叫一个学生，让他站起来。他往往不得不站起来，原因是他担心我会在期末扣他的成绩，这就是大棒理论。然后我再告诉他，如果他可以站十分钟，我会给他成绩加两分，他会觉得这是件很划算的事情而选择站着，这就是胡萝卜理论。强大者如美国，也经常用胡萝卜大棒的方式来威胁或利用其他国家，这是我们经常看到的权力发挥的方式。但是这个实验如果再继续下去，我对学生说如果给我下跪的话可以加10分——当然学生知道这是课堂思维实验。有多少学生愿意呢？很少。如果我再挥舞大棒，表示如果不下跪的话，这门课会不及格。绝大多数学生仍然不接受。这时候就可以看出权力在这个层次上的失效。就像美国拿朝鲜或者恐怖组织没有办法一样，权力是有边界的，即便美国有无限的软硬实力资源，在有的时候也没有办法转化为实际的权力。
继续上述的实验，如果我说，同学们学了很久的国际关系，如果不实际应用一下，记忆会不深刻。为了加深感性认识，下节课我们研究日本文化，课上大家就像日本人那样跪着上课。换一种方法，也能实现让学生跪下的目的，但这时学生们并不觉得自己在下跪，而是在学习日本的餐饮文化。这就是第二个方法——设置议程。国家经常利用国际组织和国际制度来设置议程，实现自己的权力。然而权力的最高层次是改变偏好。美国为什么强大？因为很多人都相信它强大，尽管大多数人不知道美国什么样子。很多人都在骂美国，但是给他一张美国的绿卡，他依然很愿意去美国生活。
前面提到过，靠胡萝卜大棒行使的权力最直接，但却有限度；而思想和观念的权力虽然是隐形的、潜移默化的，但却是无界限的。国家既可以用军事或者经济实力去改变别国的认识，也可以用文化和教育去改变别国的观念。好的外交要运用软硬多种资源，还要在多个层次使用权力。公共外交在其中有其特殊地位。
第二是公共外交与国家安全。国家安全实际上是一个很复杂的理论。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不管是现实主义还是自由主义都有一个逻辑起点，就是理性，国家是为保护安全和利益而冷静算计的，但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们开始强调心理学层面的因素。跟人日常的行为一样，国家的行为除了利益的算计，有时候还被情感和思想所驱使。一般人们认为政治比普通生活更理性。可是大众政治的发展，或者说外交的民主化，加重了国际关系情感和思想的成分。比如，我们看周边安全，威胁的根源是什么？是日本、菲律宾、越南政府已经在磨枪擦棒，要瓜分中国领土了，还是那些国家奉行的“中国威胁论”和极端民族主义情绪？
最后谈一下公共外交与国家利益。也许我们大多数人还没有深刻认识到公共外交与国家权力和安全的关系，但是在海外工作的人，都深刻感知到了公共外交与国家利益的关系。
在有的中东国家，比如巴基斯坦，西方国家的人员和利益是不安全的，但中国人的利益往往就能得到比较好的保护。有人说这是两国政府关系好，跟公共外交有关系吗？举另外一个例子就明白了。中国和缅甸政府关系非常好，前几年比现在更好。中国公司前几年在缅甸建一个密松水电站，当地一些地方武装总是进行骚扰，甚至发动恐怖袭击。这种事跟缅甸政府怎么抗议都没用，因为缅甸政府对有的地方没有控制力。在这种情况下，要维护利益，必须和当地老百姓搞好关系。有些中国企业如今已经认识到了这点。比如说中石油在苏丹，通往港口的石油管道经常遭到南苏丹武装的袭击。中石油向政府投诉无济于事。中石油最后的做法是在管道经过的村庄帮老百姓挖井、修医院、送粮食。后来再有人想去炸管道时，村民就打电话向政府报告，武装分子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
这个道理在西方发达国家也一样。华为、中兴为什么进不去美国市场？以前可能是技术不行、不懂规则，到现在大半就是因为美国国内的情绪问题。如果美国老百姓始终把中国看作敌人，那么事情就会很棘手。
在当今时代搞外交，如果只做对方政府工作而不做老百姓工作，国家利益是得不到保障的。只有公共外交才能直接和当地社会接触。公共外交可以改变人们的偏好，影响公众的看法和情绪。公共外交是政府外交的补充，有着不可替代的特殊作用。
（作者系北京外国语大学公共外交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中国科学报》 (2014-03-07 第6版 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