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藏”卵子，从试管婴儿到“时光婴儿”，这项技术在帮助晚育女性维持最佳“孕动力”方面的诱惑可见一斑。实际上，冷冻卵子技术在诞生之初，仅是为了帮助暂不能受孕生育的患者。而当年轻健康女性也对其青睐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认真探讨一下，冷冻卵子，会是晚育女性的救命稻草吗？
■本报见习记者 赵广立
2014年伊始，我国部分地区的“单独二孩”政策陆续启动实施。受经济、年龄、身体条件等限制，一些符合政策的家庭，希望能够借助辅助生殖技术手段“雪藏”生育二胎的权利，等“万事俱备”之后再生“老二”。于是，“冷冻卵子”这个词汇，逐渐进入普通公众的视野。
实际上，“冷冻卵子”在国内一些前卫的女性或明星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有的甚至已经使用冷冻卵子的方式为将来买下了生育的“期权”。譬如，33岁的明星叶璇坦言早前就秘密到美国冷冻卵子，打算将来制造试管婴儿。没有了变成高龄产妇的忧虑，叶璇表示，可以慢慢挑选理想伴侣。
雪藏卵子，从试管婴儿到“时光婴儿”，这项技术在帮助晚育女性维持最佳“孕动力”方面的诱惑可见一斑。实际上，冷冻卵子技术在诞生之初，仅是为了帮助暂不能受孕生育的患者（如卵巢疾病患者）。如今，随着女性晚婚晚育的时间愈来愈延后，许多健康女性甚至年轻女性对该技术青睐有加。然而，冷冻卵子技术能否堪当晚育女性的救命稻草？
冷冻卵子的“冷”知识
实际上，仅就技术而言，“冷冻卵子”并不那么完美。上海交通大学附属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院长黄荷凤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说，冷冻卵子的冷冻技术和解冻技术并不是非常成熟，它的技术成熟度落后于精子和胚胎冷冻。
“以前刚开始研究卵子冷冻时，是用慢速冷冻法，后来研究者们发明了玻璃化冷冻法，就是用高浓度的冷冻保护剂处理卵子，然后迅速投入到液氮（-196℃）中。但是这一技术目前还在提高阶段，科学家们还在寻找最佳的冷冻卵子配方。”黄荷凤告诉记者，国内只有少数几家医院能够实行卵子冷冻，目前国际国内都在开展卵子冷冻机制和方法的研究，希望能够提高卵子冷冻的效率。
黄荷凤指出，尽管“冷冻精子”和“冷冻卵子”中“冷冻”是一个概念，基本原理都是用冷冻保护剂（DMSO、乙二醇、丙二醇等小分子有机物，冷冻保护剂可以防止细胞在低温时形成冰晶，降低低温对细胞的损伤）先处理卵子或精子，将细胞内的水置换出来，然后降温将细胞在极低温环境下保存，但是与冷冻精子相比，冷冻卵子的风险要高很多。
“因为相比较精子，卵细胞的敏感性高；并且卵细胞个体大，细胞内除染色体外还有线粒体等遗传物质。冷冻卵子置换出的水比精子多，进入细胞内的冷冻保护剂就多。冷冻保护剂对细胞具有一定的伤害，那么卵子受伤的程度就高。”黄荷凤进一步指出，冷冻时的低温对卵子内的细胞器也有一定的损伤。
另外，黄荷凤告诉记者，卵子的特性决定它必须在正处于第二次减数分裂中期（属于非常容易受损的时期，该时期卵细胞最后一次分裂还没完成，卵子在受精那一刻还要进行分裂）时冷冻，此时细胞内还有纺锤体形成、姐妹染色单体并未分开，对卵子进行冷冻操作的话，易损伤纺锤体和牵引染色体的微管微丝，易造成染色体分离出现错误，导致发育成异常的卵子。“冷冻精子则不存在这些问题。”她说。
而对于冷冻卵子经过冷冻、解冻过程后，对形成胚胎出生的孩子会否造成影响，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医院生殖内分泌科主任朱依敏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的确有学者质疑冷解冻过程是否对卵子造成潜在危害，但是目前学术上关于冷冻卵子的长远影响还没有详尽的探析，需要进一步关注和探讨。
“首例冷冻卵子婴儿（1986年）和首例冷冻胚胎婴儿（1984年），距今也只有不足30年，而且目前这样的案例还太少，在这样的样本数量水平下，即使得出研究结论也难以说明问题。”朱依敏说，仅就目前的“冻娃”而言，还未见报道他们在生理方面有何缺陷；不过在表观遗传方面是否有影响，还需要跟进研究。
黄荷凤也认为，目前还不能保证冷冻卵子绝对可靠和绝对安全，但从目前国际上报道的资料看，并未见由冷冻卵子出生的个体出现大的出生缺陷；但这种人群的质量和对疾病的易感性是否有所改变还不能肯定，现在还在研究之中。
“目前的临床调查和研究还不能确定其安全性。因为个体发育的源头受精卵，主要依靠卵子提供营养和细胞器。我们不能保证冷冻之后卵细胞内的蛋白和基因表达不会发生改变、后期不会出现表观遗传学的改变、不会为以后个体发育和个体疾病的易感性埋下阴影，所以对于冷冻卵子我们确实需要加大力度研究它的安全性。”黄荷凤说。
只当保险 而非保障
不过，当前更多人关心的是：冻存的卵子解冻后的成活率如何？受精、妊娠率如何？
“目前国际国内在实验阶段上报道的最高存活率可以达到98%，但是临床上应用的解冻技术成活率较低，在60%~80%。”黄荷凤告诉记者，解冻后的卵子的活性，从形态学上难以看出来，主要看受精率，“冷冻卵子跟新鲜卵子的受精率相比，要差一点”。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生殖中心副主任刘平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冷冻卵子解冻后的妊娠率约为20%~30%，这一成功妊娠的几率约为新鲜卵子的一半。
“比如新鲜卵子的成功（妊娠）率能达到50%，冻融之后的成功率仅能达到其一半左右。”刘平举例说，假如一名30岁患者，若取卵后直接做试管婴儿，预期能有50%的成功率；而如果取卵后先冷冻保存，使用解冻之后的卵子受精怀孕，成功妊娠的几率就下降到20%~30%。
黄荷凤告诉记者，当前，卵子冷冻技术作为可以延迟女性生育能力的一种手段，仅对于卵巢功能异常和因故推迟生育年龄的人群适用。“将发育良好的卵子从体内取出冷冻起来，以后卵子质量就不再与个体相连。对于有卵巢病变的人、一时不能生育的人来说是非常有利——即便是手术后切除卵巢的女性，仍然有机会得到自己的后代；对于那些需要推迟生育的女性，冷冻卵子可以让卵子‘永葆年轻’，不会随着身体的老化而老化。”
刘平坦言，“剩女”的确是社会现实问题，对于符合要求的大龄女性，利用冷冻卵子的方式给自己的生育权上一份“保险”未尝不可。
“冻卵可以作为一份保险，但不是保障。首先冷冻卵子不一定用得上，另一方面，这个保险的代价也许大了些，要慎重使用。”刘平说，考虑到卵子在冻存过程中的潜在损伤，以及其未来成功率并不高（已婚女性应尽量考虑技术更为成熟的冷冻胚胎技术），不应该一开始就把冷冻卵子作为生育的最后希望。
另外不得不防备的是，即使卵子冷存之时外观、品质都很好，但如果到若干年以后使用时发现有问题，或者解冻出现问题，那么冷冻卵子就可能无法使用；而倘若这时女方自然生育能力也丧失了，“就给耽误了，所以我们不是特别推荐冻卵（作为唯一希望）。”刘平说。
朱依敏也认为，辅助生殖只是多了一个选项，如果单纯为了推迟生育去冷冻卵子，“我们也不主张”。“（35岁后）高龄产妇还要冒着肝肾功能损害、子宫收缩等身体上的风险，假设在生育中导致了孩子的并发症，对母婴来讲，都不如趁年轻生。”
冻卵或将“热”起来
尽管冻卵技术只能当作未来生育的“备胎”，但受访的几位医师均表示，自己在工作岗位上遇到越来越多咨询冷冻卵子的女性，其中不乏年轻、健康的未婚女性。
有人质疑卵子冷冻，担心这一技术会让女性有错误的心安感觉，反而延迟了婚姻，不利于解决社会问题。对此，刘平认为，冷冻卵子是一项可用的辅助生殖技术，但是不能被滥用，否则将失去这项技术的应有之义。
“我认为未来冷冻卵子技术将会越来越热门，它的市场需求会越来越大。”黄荷凤指出，冷冻卵子作为辅助生殖技术的一项方案，的确能解决女性生育力维持的问题；并且通过冷冻卵子建立卵子库（类似精子库），还能为人类生育提供一种选择途径。同时，冻存卵子可以解决胚胎冻存所带来的伦理问题：在意大利，胚胎冻存被明令禁止，IVF患者可以通过冷冻卵子提高辅助生殖效率。
此外，黄荷凤还告诉记者，冷冻的卵子有助于日后对基因遗传病的筛查与分析。“卵子除了有细胞核遗传外，还有细胞质遗传（主要是线粒体遗传），冻存的卵子能够为线粒体遗传引起的疾病筛查开辟新的途径。”
“问题是谁能冻，怎么冻，夫妻离婚以后卵子怎么处理，这需要合理的监管，医院才有计可施。”朱依敏提出，根据卫计委2003年出台的对辅助生殖技术的规范来看，未来条件时机成熟后，如果冷冻卵子这类项目被允许开展的话，也将是在合理的监管和规范下逐步放开。
“目前我们要做的是加大力度研究卵子冷冻机制，提高卵子冷冻效率的技术方法。同时，我们还要加快研究它的安全性，确保冷冻卵子不会导致出生的个体质量下降。”黄荷凤如是说。
《中国科学报》 (2014-02-28 第14版 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