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香山科学会议（简称香山会议）二十周年。

 

自1993年创办以来，伴随着中国经济的迅速发展和科技实力的长足进步，也伴随着中国社会和人们思想观念的巨大变化，香山会议一直得到国内外科技界的认可，逐步发展成中国科技论坛中的一个代表性品牌，成为中国科技界交流学术思想、争鸣不同观点、达成合作共识的标志性平台。我们的许多重大科技项目和研发活动起源于香山会议，一大批中青年科学家和工程师通过香山会议展示才华，取长补短，进而成为中国科技攀高峰、攻难关的生力军。二十年来，香山会议在倡导学术平等，贯彻百家争鸣方针，弘扬开放、竞争、合作的科学精神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形成了独特的风格，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

 

香山会议的成功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二十年的发展历程中各理事单位鼎力支持，周光召、朱光亚、宋健等历任科技部门领导都曾参加会议并给予充分肯定；以钱学森先生为代表的一批老一辈科学家盛赞香山会议“是中国学术界的一片绿地”，“给中国学术界吹来了一股清风”，“是中国有史以来没有过的创举”……为什么会有如此成功？我们认为，最重要的还在于香山会议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宗旨——创造宽松学术交流的环境，弘扬学术自由讨论的精神，面向科学前沿，面向科学未来，促进科学交流和融合，推进科学技术的整体交流，启迪创新思维，促进科技创新。这一宗旨符合科学发展规律，在中国转型发展并快速崛起的今天更是显得弥足珍贵。

 

香山会议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时代产物。现代科技活动在国家层面上的大规模展开起源于新中国成立之后，建国之初新中国面临的迫切国计民生需求和缩小差距、学习追赶的科技任务与路径也相对明确，容易形成举国一致的共识；另一方面，改革开放之前的计划经济体制和“一穷二白”的经济状况，体量不大且由国家统包统养的科研队伍等诸多条件不仅限制了自由探索型科技活动在中国的开展，也限制了相关科学精神的弘扬和普及。老一辈科学家称香山会议“是中国有史以来没有过的创举”，其原因也在于此。回首二十年来中国科技、经济、社会和科技队伍自身的变化，面对今天的发展任务和需求，香山会议的宗旨之珍贵体现于：

 

必须更加重视基础研究，尤其是面向科学前沿的基础研究。经过三十多年的大规模学习、引进和消化吸收，容易学习和容易拿来的已经差不多了，至少是越来越少；更多的应该是与发达国家科技界一起共同探索未知。老是期盼不走弯路，少交学费，沿着清晰技术路线（重复）发展的设想不仅贻误机遇，也是缺少雄心壮志的表现。我们需要专门的平台为更多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提出在中国土地上面向科学未来的研究和探索设想，在这样的平台上交流激励。

 

必须更加强调学科交叉与融合，推进科学技术的整体交流。科学发展到今天，单一学科的深入研究与突破依然重要，多学科之间的相互交叉、渗透、支持与融合对科学发展的促进作用更大，这已是不争的事实；科学与技术、工程之间的相互依赖，共同进步也早已成为历史潮流。从中国当前的重大国计民生需求来看，如何使多学科、多技术、多领域的科技队伍共同努力也是急待解决的大问题。共同行动需要在方向选取、轻重缓急、资源配置等方面达成基本共识，必须创造条件，搭建形成这些基本共识的交流平台。

 

必须创造宽松的学术环境，提倡学术民主与自由。要想真正切磋学问，探索未知；要想真正实现学科交叉与融合，推进科学技术的整体交流和达成共识，就必须有相应的环境条件，有起码的学术民主与自由。任何人，不论是手握重权的领导还是功成名就的专家，在这里都不应追求“一言九鼎”；同样，稚嫩如尚在学习阶段的青年人，在这里也应提倡敢于直言，敢于挑战各种各样的权威。以理服人，以事实取胜，“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在这里应该有最直接，最鲜明的体现。

 

而最令人称赞，或许也是最重要的，香山会议宗旨及其二十年来的实践是在大声疾呼着科学精神。今天，我们已习惯于把“科学”与“技术”混为一谈，例如，统称“科技”已约定俗成。理解上的片面性和表面性往往导致过度的功利追求和只见器物不见精神，而忽视了科学的本质首先是一种精神，是对宇宙万物及其发展变化规律的认识、了解，是对客观世界本来面目的深刻揭示。当下中国科技和科技界的诸多问题和积弊都或多或少与科学精神的缺失有关。仅举人们议论最多的一例——信息通信技术是中国目前最热门的领域之一，相关的研发活动极为活跃，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和大学、研究所、企业都投入了大量资源。从市场和产业发展的角度上看，中国进步可谓神速，短短几年间就位居世界前列。但无论是计算机、网络还是云计算、大数据，为什么众多原始性科学思想、技术应用和商业模式创新都不起源于中国？为什么我们总是不断地追赶和处在受限于专利保护的困境之中？缺少科学精神至少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比尔·盖茨和乔布斯是中国青年科技队伍心中的英雄和偶像，但人们在钦慕其才能、机遇和财富的同时，又有多少人关注他们对探索未知事物的执著？这种对探索的执著和阿基米德、牛顿、爱因斯坦对科学的追求是一脉相承，同属于科学精神。原创性的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依赖于这种精神。如果舍去或缺少作为源头的精神而只是专注于对结果的追求，则我们不免永远陷于被动追赶的境地。

 

让我们共同来弘扬香山会议所提倡、坚持的科学精神。

 

（作者系香山科学会议理事长、科技部副部长）

 

《中国科学报》 (2013-07-16 第6版 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