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 筝 来源:科学时报 发布时间:2011-12-12 7: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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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不能因精确性而牺牲实用性

 
将近100年前,关于高速公路的研究就在国外不断进行。比如,“上世纪20到40年代高速公路研究的冲击试验是一个业界一直认为很成功的案例。但实际上,冲击试验的每一次报告,二十年如一日,均未能完成自己制定的科研目标,缺乏实际意义的可操作成果,都以‘需要更多的科研’结尾”。
 
图为近日某高速公路建成通车。
 
陈 筝
 
看了武夷山老师发布的几篇中国最新论文生产情况的统计,我喜忧参半。喜的是中国科研的进步,忧的是这些科研成果在向实际生产力转化的过程中,是否都有意义。
 
什么意思呢?我还是讲个故事吧。这是Bruce E. Seely的一篇SHOT(美国技术史协会)的得奖文章——《工科的科学光环:1918年—1940年美国公共道路局(BPR)的高速公路研究》。
 
上世纪20到40年代高速公路研究的冲击试验是一个业界一直认为很成功的案例。但实际上,冲击试验的每一次报告,二十年如一日,均未能完成自己制定的科研目标,缺乏实际意义的可操作成果,都以“需要更多的科研”结尾。Seely用皇帝的新衣来比喻整个事情荒谬:“有一个小孩子(就是Seely自己——作者按)突然发现,周围的人竟然都不曾留心,这个皇帝(公共道路局的冲击试验——作者按)其实没有穿衣服。”
 
这是个怎样的故事呢?话说一战时期,美国的军用物资运输由于冻土造成的道路承载力问题,受到了阻断。所以一战一结束,美国的政客们就认为道路建设马虎不得。公共道路局的工程师们战战兢兢,认为原来那些经验图表不够好(类似于经验观测百年一遇洪水多高这种),需要定量,需要考量所有的因子,需要精确预测道路承载力。计算承载力涉及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比如不同的轮胎,不同的土壤,不同的道路铺装类型、厚度等等。其中土壤就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变量,有粘土、沙和淤泥的比例(这就是后来BPR发明了我们现在常用的土壤三角),延展性,孔隙度等等。数量上说,少说也有几千几万种。为了研究的便利,他们最开始的试验只选择了一种土壤。
 
他们不断改进专门的测量仪器,花了5年时间(1918~1923)发表了Arlington报告。他们能够精确指出,在该土壤地基下,多少重量的车,用什么样子的轮胎,在什么样的路面下,什么时候道路会被压坏。非常精确非常量化的科学解释。但是实用性呢?该研究甚至不能验证一战时期压坏的道路问题——因为他们测量的多种路面中,不包括出问题的厚边平板铺装路面。而且即使他们选了该路面,他们的仪器也放不下边缘那么厚的路面板(作为科学家,他们没想过边缘应力最大,更容易开裂,所以边缘需要设计更厚一点这一简单的工程原理)。那对于以后的道路设计有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呢?微乎其微。因为他们在成千上百种土壤中,只选了一种土壤。这个有点像大爆炸理论里面Leonard那个关于鸡蛋的冷笑话——研究成果只对正圆形的鸡蛋适用——只可惜我们太难找到这正圆形的鸡蛋了。即使这么一个相当局限的研究成果,严谨的科学家们还迟迟不愿发布,因为他们觉得“选择方法并不十分科学,只能作为一个基础性的方法。”可爱的科学家脑子里面只有精确性,完全没考虑过其实用性——比如早点影响几个道路设计之类的。想想如果一种土壤就要这么费力,我们勤奋的BPR要猴年狗月才能把所有土壤的试验都做完!!再想想,如果就轮胎、土壤、道路铺装3个变量,每个选8种(这个已经非常局限了),那也8×8×8=512种条件!
 
科研不应该是一件用暴力穷举所有可能性的简单机械工作。
 
不管怎么样,可爱的BPR们开始花气力研究土壤。不过倒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发明了我们现在用的土壤三角(我上的课上也用它)。
 
1924年以后,BPR不断改进其测量工具并复杂其研究环境——他们只关心其精确性,对于其缺乏实用性完全无视,导致其研究进一步泥足深陷:“他们之后15年的报告,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1923年的结论——需要‘进一步研究’,并不断扩大研究规模,不断引入更复杂的机器模拟。”
 
在我前年与Seely老先生的私人通信中,他这么写道:“在我见过的对于道路局这段研究历史的反思,工程师们无一例外认为BPR当时的研究路线很正确,甚至可以作为范式推广。” 可悲,可叹,可恨!
 
“我们怎能期待那些研究复杂自然现象的科学家给出扼要的实用信息?部分高速公路研究计划的支持者也发现这是个很好的研究课题,但没有人发现这是个实际问题!!实际上,由于科学研究必将带来技术进步的这一思维定势被广泛接受,许多工程师都把BPR的冲击试验奉为学习范例。
 
(http://blog.sciencenet.cn/u/zhengchen0)
 
[22]qhliu
 
请教:研究课题和实际问题:本质的区别和联系何在?
 
博主回复:参见Booth, W. C., Colomb, G. G., & Williams, J. M. (1995). The craft of research.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研究课题(research question)是一个可以回答的问题,一般描述一种现象,比如“人们如何理解贫穷”,或者分析一种原因,比如“为什么某某地区这么贫穷”。
 
实际问题(practical problem)是一个存在的、亟待解决的矛盾,比如“我们怎么消除×××地区的贫穷”。
 
[21]mejinbo
 
这个问题提得好! 现在的问题是:大部分年轻人实际问题还未搞清楚,就做精确性文章,结果精确性文章肯定是无价值的。
 
博主回复:说得很对:)
 
[20]JE
 
写得好!现在各式各样的BPR们太多了,这是生存的土壤和空气。
 
博主回复:是Seely厉害,我最喜欢皇帝的新衣的比喻:)
 
[18]齐晓峰
 
我们做基础研究的做出的成果短期之内基本看不到什么实用性,或者除了满足人的求知欲,没有什么其他实用性。这样倒可以摆脱精确性与实用性的矛盾,力求精确。
 
博主回复:基础研究的设立目的可能就是为了尽量让科研脱离社会属性,让科学家可以更自由地思考?
 
[17]gyx2650
 
科研经常一开始对于实用性的思考并不足,但正如刚出生的婴儿,你能知道几十年后这个研究是好是坏吗?唉,有时,我做着实验就在思考我所做的是否有意义,但还是纠结不出什么结论……科研的精确性正是科研的美,实用性是科研的最终目的,这中间总是会有段距离的。
 
博主回复:确实有这种问题哈,我不做实验的人,随便评论评论:)
 
[16]change
 
暴力穷举法,以前思维敏捷不喜欢用,现在事情多了静不下心想问题,着急了就不得不用穷举法,很无奈。
 
博主回复:是啊 这是个很方便的方法
 
[12]LintaoLiu
 
科学讲究精确性,亦讲究实用性。精确性和实用性有时相互联系,有时可以各自独立。当科学的精确性是独立的时候,科学就是一种美。
 
博主回复:嗯嗯,科学求真,宗教求善,艺术求美,真善美乃一本源——这不是我说的,是宗白华老先生。
 
[5]conjugate
 
科学研究、技术研究和应用研究是三个不同的层次,在这个例子中主要体现的是技术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之间的脱节。
 
其中的警示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对长期焦炙的方向,一定要有高层次的系统分析架构体系师出手。具体的难题在整个系统中的位置不对,各自强调自身工作的紧迫性和必要性……结果必然如此!
 
忽略应用,技术基础研究没有目标……毫无疑问成果不可能应用。
 
《科学时报》 (2011-12-12 A3 博客@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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