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宇彤 来源:科学网微信公众号 发布时间:2025/5/16 21: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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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博士生决定去演戏

 

“没有老师,没有战友,没有战壕,你还是要做这件事?”

3月9日,第一次见到路雯,她正站在话剧《春逝》“女科学人专场”的舞台上,她所饰演的“瞿健雄”被反复诘问着。

《春逝》是“话剧九人”剧团的民国知识分子系列作品之一,讲述了1935年以中国首位物理学女博士顾静徽为原型的顾静薇,和以吴健雄为原型的瞿健雄在中央研究院物理所的短暂交集,以及她们如何影响彼此一生的故事。

自2018年加入“话剧九人”剧团,路雯常常被问及,“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两头跑,你不累吗”“演戏不会耽误科研吗”“你非要演戏吗”……“非如此不可”,她在个性签名里亮明态度。从实验室到剧场,从幕后到台前,从跑龙套到女主角,舞台承载着她“飞蛾扑火”般的热爱。

而话剧与生活的互文,或许比剧情本身更为精彩。当身为北京交通大学博士生的她,遇到以知名物理学家“吴健雄”为原型的角色“瞿健雄”,时空交错间,碰撞出更多火花。

路雯受访者供图


1 搞科研的,竟有休息日?

“搞物理的人,竟然有休息日?”在《春逝》的“女科学人专场”公益演出中,路雯饰演的“瞿健雄”在舞台上犀利发问,台下传来细碎的笑声。

搞科研的路雯,对此也感触颇深。再见她时,已是月底。她刚刚提交了博士学位论文的盲审,匆匆赶来赴约。

对这位北京交通大学环境学的在读博士生而言,奔忙成了常态:实验室、学校、剧场,以及全国各地的巡演。演出、实验、赶路,几乎占据了她全部时光,而也只有在路上时,她才能稍稍松一口气。

“很长时间,我在科研里都感觉非常挫败。”刚提交盲审的路雯,终于有了难得的放松时刻,从9日演出结束到月底的会面前,她一直全身心扑在论文里。“2019年我完成了‘硕转博’,当时每天从学校到实验室,单程地铁就接近一个半小时。而且我没有写过硕士毕业论文,本科又是做工程设计类相关,和博士课题的光催化完全不相关,相当于踏入了一个全新的研究方向。”

没办法,路雯只能从头学起。

“因为很多东西都是慢慢摸索,做了非常多的数据,也从头到尾做了好几套实验,但效果都不是很好。”零基础的她,刚上手时还摸不清门道,得到的实验数据常被评价“太少、太单薄”,创新点不足。“当时做光催化的人也很多,投稿很不顺利。”

当时已经读了四年博士的路雯,一度非常崩溃。“我的实验经历少,得到的数据也不足,一直找不到效果很好的催化剂,大概一年多的时间什么都没做出来。”想到读博初期的坎坷,路雯叹了口气,从2021年开始投稿,直到2023年才发表第一篇文章,“在此之前,我觉得毫无希望,我可能完全不适合做科研。”

很长一段时间里,路雯甚至觉得自己“毕不了业”。“科研就是一段看不到头的孤独前行的时光,别人的文献里能顺利做出来的数据,自己用同样的方法却一直失败。只能不断地质疑自己、推翻重来,这样反反复复,非常考验人的心态。”

这段时间,也是路雯和《春逝》结缘的日子。

《春逝》“女科学人”专场剧照,路雯(左)“话剧九人”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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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是科学家,她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带着追问,路雯做了很多功课。她看了《大师的智慧:袁家骝吴健雄》《吴健雄——物理科学的第一夫人》等书籍,以及吴健雄的学术论文。

“在那个年代,她不知道前路的艰辛吗?她知道,但她依旧孤注一掷。”这给了路雯心灵上的慰藉。“可能我们不能成为她那样厉害的科学家,但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也是能找到出路的。”

路雯顿了顿,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她(健雄)就像一面一往无前的旗帜。”

2 从跑龙套到女主角

从幕后到舞台中央,看似只有几步,路雯却走了很多年。

作为一名非全职话剧演员,她没有经过系统的专业训练,也没有高超的技巧,大多时候只能“依靠本能”和自身饱满的情绪。

热爱舞台的路雯,一进大学就加入了话剧团。她接触最多的就是北京交通大学原创话剧《茅以升》。“这部戏里有很多群演,前一两年时间我都在演各种各样没有台词的女学生。”路雯笑了笑。然而,校话剧团每年都能补充“新鲜血液”,慢慢地,她连女学生的角色都没了,只能转到幕后,“我就去当了后勤部部长,做了很多和演戏无关的工作,比如主动把十多年的道具进行整理、归纳和收箱”。

也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努力,让她有了再一次登台的机会。

“当上副团长后再去试戏,意外拿到了茅以升母亲的角色,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但却是唯一一个台词超过5句话的女性人物。”路雯回忆道,为了这出戏,她光试戏就试了四轮,“我已经做了全部努力,倾尽全力表达我对这个角色的理解。虽然最后我选上了,但他们说是因为我作为副团长,为话剧团做了很多事,应该把这个角色给我”。

路雯短暂沉默了一会,声音越来越低。

“我并不是为了获得认可,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件事情。”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心里一直很自卑,我觉得我能走到今天,完全不是因为我是一个优秀的演员,而是我锲而不舍,从不轻易放弃每一个能上台的机会。”路雯告诉记者,校话剧团规定,大四以后学生就要退团,不放弃的她开始寻找新的可能性,“机缘巧合之下,一个朋友觉得我很适合‘话剧九人’的《落梅风》,我就去试戏了”。

很快,她脸上又扬起灿烂的笑容。2018年,路雯在《落梅风》中迎来了自己首个女主角,她与“话剧九人”的缘分也就此开启。

在“话剧九人”的日子里,路雯当过演员,也做过舞监。“有一次面试《四张机》,他们觉得我不太合适,我又去了幕后,做了舞监。一次突发情况,通知我第二天可能要替另一位演员上台。虽然没有排过这出戏,但我看了无数次,我熟悉这个人物的所有调度,也知道该怎样诠释她。”路雯说,当天装台时,看着黄色的灯光被一点点吊起,她拿着剧本,站在光里,听着怦怦的心跳,“我感到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我第一次能‘曲线救国’走上舞台,第二次也可以。我总有一天会站上舞台。”

这种命运的召唤,她不止一次地感受过。“瞿健雄遇到顾静薇时,并不知道这个人会影响自己一生。就像我演《春逝》时,也没想到它会如此深刻地影响我自己。”路雯说。

《春逝》“女科学人”专场剧照“话剧九人”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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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彼此的精神寄托

在《春逝》中,作为一个女性科研工作者,路雯对吴健雄和顾静徽更能感同身受。

“现在可能物质的匮乏不再突出,但一些隐性的门槛依旧存在,比如招生、就业等环节。”路雯特别提到,“现在的女孩子需要更多自信,哪怕她们非常优秀,依旧会焦虑,焦虑能不能获得更好的成果、能不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这不仅仅是女科研人员的困境。”

而作为一部讲述女科学家的话剧,《春逝》的多数观众也是女科研人员或者女学生。面对她们灼热的目光,偶尔,路雯也会心情复杂。

“很多女孩子跟我说,之前觉得科研很苦,但看完话剧后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我一方面很开心,能用真实生动的角色感染观众;另一方面,科研的路上要经历太多的失败和挫折,没有人跟你做完全一样的课题,你只能自己摸索,也许大多数人都不会取得很亮眼的成果。”路雯轻轻叹了口气,“我希望大家能做喜欢的事情,拓展生活的边界,但又不希望她们吃太多的苦,能过得开心、顺利。”

对她来说,演戏和科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个是见观众的“入世”,一个是见自己的“出世”。大多时候,她在其间反复跳跃、寻找平衡。

日常生活中,奔忙是路雯的常态。每周四晚开完组会,她都坐高铁从唐山赶回北京,再乘飞机去各地巡演。演出结束后,周一一早飞回北京,赶高铁回唐山,开始新一周的科研工作。

陪她挨过舟车劳顿的,正是另一群奔波的人——从各地奔赴而来的观众。

“可能我们各自的人生都是一地鸡毛。但对那些女孩来说,她们等了一个冬天,坐了很久的车,只为了在舞台上看到健雄,或者其他角色。”路雯说,舞台上下涌动的情谊,照亮了彼此的世界。“这不仅是她们的精神寄托,也是我的精神寄托。”

“‘瞿健雄’带给了你什么?”

“她是树一样的女性,无论有多少伤痕,依旧会长出嫩芽。她陪我走过科研的低谷,也让我更坚定,更坚持梦想。”

“你还会坚持演戏吗?”

“我觉得会吧。我希望通过我的表演,或者我自己,能让更多人了解科研工作者真实生动的一面,而不是简单刻板的形象。”

采访接近尾声,路雯又要开始新的忙碌。“五月开始《春逝》的收官巡演,六月份毕业,七月表演《对称性破缺》……”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日历,“哦对,我今晚还要回去改一篇小论文,希望能尽快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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