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要深化科教界‘帽子’治理。虽然我国已经开展‘破四唯’‘破五唯’，但现在‘帽子’仍然普遍和年轻人的主工资结构挂钩，制约着人才队伍的发展。”3月7日，在全国政协科技界别的一个小组会上，一位全国政协委员、某高校校长颇有感触地说。

“一些高校、科研机构确实愿意用更高待遇吸引‘帽子’人才，至于原因，他们确实需要一批顶尖人才，没有‘帽子’的话，他们怎么评判这类人才呢？要治理‘帽子’，首先要反思为何产生这个问题！”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工程院院士、科技部原副部长徐南平直言。

“‘帽子’问题的根源真的在学术界吗？我们能看到，很多时候地位不同、工资不同、待遇不同，人的脸色就不同。这是一个文化问题，治理‘帽子’也要反思这样的文化。”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研究员赵宇亮接着发言道。

今年全国两会上，针对如何育人、引人、用人以及给人才创造更好发展环境等问题，不少代表委员纷纷提出真问题、真看法，像这样气氛热烈、“火力全开”的场面不在少数。《中国科学报》也邀请多位代表委员分享关于科研人才队伍建设的看法。

创新驱动的“核心引擎”

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24次提到了“人才”。这释放出国家对人才工作的高度重视与坚定推进人才强国战略的决心。

在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矿业大学（北京）原副校长姜耀东看来，建设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这一战略是“一颗指向未来的‘启明星’”，它意味着我国对人才的重视程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人才不再仅仅是发展的“助力者”，也是引领时代变革的核心“驱动器”。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院长肖文交指出，今年政府工作报告围绕“全面提高人才队伍质量”，从国家战略人才、拔尖创新人才、急需紧缺人才、高技能人才、产业技术工人、青年科技人才、海外引进人才等方面全方位部署，提出的要求和措施精准、务实。

“近两年来，新疆分院利用中国科学院和自治区人才政策叠加优势，在人才引进与培养的质量和数量方面都有了较大提升，3个研究单位连续被评为中国科学院引才工作先进单位。2023年和2024年连续两年争取人才经费超5亿元，为西部研究所做好人才工作增强了信心。”肖文交对《中国科学报》说。

在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学李政道研究所讲席教授丁洪看来，全面提高人才队伍质量，大胆使用青年科技人才非常关键。他表示，现在很多领域，尤其是人工智能领域，特别需要逻辑能力和数学能力强的人才，而年轻人头脑灵活，在这方面有天然优势，能更快适应新技术的发展。

“从DeepSeek一夜爆火到《哪吒2》走向全球，会发现给予青年人才机会，他们能创造出巨大价值。”丁洪对《中国科学报》说。

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教授俞书宏表示，对人才的高度重视充分表明了国家在推进科技强国建设上的决心。“我国科技实力得到显著增强，许多关键领域正在从‘跟跑’转向‘并跑’，但要实现‘领跑’，国家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具有创新潜力、创新能力和创新意识的青年人才。”他说，“我国科研队伍庞大，但培养高水平、高质量人才，尤其是青年人才是关键所在。”

人才队伍多维度提升

采访中，多位代表委员表示，近年来，我国科教人才队伍在规模、结构、国际竞争力等方面都取得了显著进步。

“在引进海外人才方面，我国自2008年大规模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以来，成果显著，并对近几年的科技进步起到了很大推动作用。目前，华人在国外基础学科领域占据了相当比例，这是我们的人才‘蓄水库’。”丁洪说。

在丁洪看来，当前某西方大国削减基础科研投入，一些高校甚至停止招聘新员工、解雇初级研究人员，这对我国来说是吸引人才的时机。我们要抓住机会，完善海外引进人才的支持保障机制，优化外籍人才服务体系，吸引更多海外人才来中国工作。

对此，姜耀东表示，近5年来，国外留学人员“回流”的比例明显增加。据教育部数据，2019年我国留学回国人员总数达58.03万人，较上一年度增加6.09万人，增长11.73%。2020年留学回国发展人数首次超过出国留学人数，2021年留学回国人员超过100万人。

“这表明我国对海外人才的吸引力在不断增强，越来越多的留学人员选择回国发展。”姜耀东说。

在人才结构方面，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促进人才区域合理布局，加强东中西部人才协作”。肖文交认为，这再次体现了国家对西部地区人才工作的高度重视。近年来，国家出台了多项重大支持政策，在推动西部人才发展、建设高水平人才队伍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以新疆为例，近年来，自治区党委和政府深入实施人才强区战略，以建设区域人才高地为抓手，全力破解人才短缺瓶颈。”肖文交表示，相关举措包括设立100亿元新疆人才发展基金，广纳贤才，依靠区位资源优势，通过“一事一议”方式引进院士及其创新团队，打造高能级创新平台，以及优化工作生态等，切实让人才在疆安身、安心、安业。

正视问题，释放新活力

随着科技人才队伍的壮大，我国科技水平发展迅速，在一些基础研究领域达到世界领先水平。但多位代表委员表示，“破五唯”之后，还需进一步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

“目前，不少青年教师和人才的研究方向雷同，竞争激烈，存在低水平重复研究的情况，造成了资源浪费。整治‘内卷式’竞争就要引导他们追求卓越、走向创新，而不是围绕‘帽子’发文章。”俞书宏说，推进科技自立自强，尤其是颠覆性技术的突破需要长期积累，要引导研究人员和青年科技工作者静下心来，避免追求短期目标。

对此，俞书宏建议设立非共识项目专项基金，对颠覆性技术研发实施“里程碑式”考核，允许“十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创新节奏。针对高校青年人才“内卷式科研”现象，应将技术转化效益、学术影响力等纳入评价维度，在重点实验室试点“代表作制度”。

“同时，我们要构建容错文化，宽容‘异想天开’，包容‘有价值的失败’，营造良好的创新生态。”俞书宏说。

在丁洪看来，促进人才创新、让更多人才涌现，以人才为核心非常重要。他表示，近年来，国内科研人员的待遇大幅提高，获取经费的情况也比欧美等国好，这都体现了国家对人才的重视。但同时也存在一些问题，如人才流动不够自由，很多机构以“用人单位”为本，而非“以人为本”，把人才流动看作主管领导的过失，限制了人才流动。同时，一些经费申请、奖项评估也都以用人单位为主，报奖和评审都要看第一单位，这些都不利于人才流动和合作创新。

“对于科研来说，一个人在一个单位待久了，容易产生惰性。有时候，换个环境更有创造性。”丁洪说，他建议尊重人才的自我创造自由度，而不是用制度把人“锁住”。“就像美国硅谷，通过人才自由流动激发了创新活力，推动了产业发展。”他说。

“进一步释放人才活力，关键在于营造良好的科研文化环境。”姜耀东认为，在体制机制改革方面，杭州的做法给当下的科研发展提供了启示。杭州市政府通过“接力赛”式的政策布局，实现产业的“自我造血”，在全国率先锚定人工智能、机器人等未来赛道，为宇树科技、强脑科技等企业的崛起提供了政策土壤。

“加强基础研究，突破关键核心技术，归根结底要靠高水平人才。”肖文交建议进一步加大基础研究投入力度，布局建设重点领域国家实验室等国家级创新平台，提供面向国际科技竞争和国家安全创新基础平台的核心支撑，培养更多本土化高端人才。

同时，他建议充分挖掘优秀创新文化传统和科学家精神资源，不断积淀和构建独具特色的育人文化和创新氛围，在全社会营造尊重知识、尊重创造的浓厚氛围。

赵宇亮也表示，与基础研究一样，人才队伍建设是一个长期性、全局性、系统性的问题，如果只考虑某一个环节或某一个节点，很难把人才队伍的建设持之以恒做起来。因此，相关政策必须具有系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