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中国农业科学院郑州果树研究所（以下简称郑果所）的研究员徐志红忙完研究所的年终总结，离开家，再次飞到位于海南三亚的南繁基地。

等待科研人员“检验”的西瓜。徐志红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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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今年最后一次台风在10月份，带来了大量的雨水。我们这边的地势相对低洼，雨停而地未干，等了很久方能播种。所以这一季西瓜正好赶在春节假期成熟，我们就陪着作物在这里过年。”与《中国科学报》记者交流的过程中，徐志红的语气始终轻快愉悦。

当下，徐志红主要从事设施西瓜甜瓜的育种及相关研究工作。每年十月，徐志红来到海南种植西甜瓜，第二年一早便收集材料回到河南，而后5月去往新疆种植，8月重返琼州。如此奔波的20年里，徐志红和其团队成员共选育出54个“火出圈”的西瓜品种，其中12个新品种获得国家植物新品种权保护。

种瓜跟养孩子一样

在郑果所南繁基地的瓜田里，有1/3的瓜苗即将开花。天不亮，徐志红和团队成员便“一头扎到地里去”，等到夜幕降临才能收工回宿舍。授粉期总是这样起早贪黑。

南繁育种的目的是加代繁殖，主要工作是选择合适的父母本进行杂交或者自交，培育出性状优良的后代。

因为要准确的知道父母本是谁，后代是谁，不能有一点差错，就必须保证他们需要的父本花粉正确地传到他们需要的母本花蕊上。但是，“瓜长得实在是太快了，一个星期不见它，就绝对认不出来了！”徐志红说，所以授粉是育种最重要的环节。

瓜田里还有1/3瓜苗幼小一些，它们在开花坐果前，还需要经历一项田间管理的重要环节——整枝打岔。工人们通过调节植株生长来促进果实膨大，提高产量和品质。

立体吊蔓栽培的西瓜。徐志红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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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红一边口述着整枝打岔的过程，一边比照着植株为记者描画：“你看这个枝杈，它不能多长、乱长，多余的杈必须全部掰掉，只保留一根蔓或两根，令其向上生长。我们采用的是立体吊蔓栽培技术，每一颗瓜苗要围着尼龙草往上长，需要‘绑蔓’。绑蔓的力度、绑蔓的位置都很有讲究。一边绑蔓、一边整枝打岔，每天如此，直到完成了开花授粉大家才能松口气。”

在徐志红看来，西瓜这一劳动密集型作物太需要操心了，“种瓜就跟养自己的孩子一样”。

手机里的西瓜档案库

从河南到新疆再到海南，从一年两季到一年三季，从种子到苗、花再到果，徐志红与团队成员历经了西甜瓜无数个完整的生命周期，也在它们的“代代相传”中总结出了自己独有的育种经验：“育种的核心在于创造。先是创造这些‘材料’，然后将其稳定下来，你有四五百份这样的材料，才有可能选出来一个品种。材料选定后要选配组合，然后进行多年多点试验之后，验证了这个品种的稳定性，就可以申请新品种保护、品种登记，再进入市场。像选配组合，有时候我们配了三四百个，这些里面能挑出来十个八个，最终能有一个打响的品种，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一晃神便是九点钟了。徐志红拿上笔记本开始进行田间调查。她走到另外1/3瓜田里，这些瓜苗已经坐果。徐志红认真查看着小西瓜的长势。

“生长势旺不旺？抗病性好不好？植株的整齐度怎么样？坐果性又如何？瓜的照片、植株的照片等，这些数据都要采集到位。”她的手机图片库里，存着好多屏西瓜照片，每一天的长势变化都清晰可见，简直就是一个西瓜档案库。

阳光正是明媚，基地里有不少徐志红口中的“熟手”正在忙作。他们有的是研究人员，更多的是已然陪伴这片基地20余年的工人。

分批管理、对点培育，基地的瓜田被打理地井然有序，工人们的状态也悠然闲适。远处有三两位本地的阿姨戴着斗笠，用长袖长裤和雨鞋将自己完全包裹住，忙作时只得见窈窕而轻快的背影。有力的歌声零星入耳，那来自于她们外放着的随身听。

徐志红说，有了这些熟练工人的帮助，基地的日常管理轻松了很多，科研人员就不用事必躬亲，能更加专注于研发工作。

日啖西瓜三百个

赶着春节，有一批西瓜正好可以采收。

采瓜大有讲究——“我们有两种采摘方式，一种是混采，也叫小集团采，另外一种是单瓜采。单瓜采之前，我们需要在瓜上面都做好记号。不能在早上做标记，因为露水重，瓜湿乎乎的；不能用黑色水笔在黑皮瓜上写，因为会混淆颜色；数字6和9还得用一个小横线作以区分，否则调转个方向就看不明白了……”如此细碎的注意事项，徐志红如数家珍。

多年来，徐志红与团队培育了众多西甜瓜新品种。这些西瓜的瓜瓤丰富多彩，口感爽弹，品味细腻，正如她起的名字“美颜”、“玉琢”、“满月”、“朝霞”一般，寄托了她浪漫的情思与美好的祝愿。而这些新品种的顺利推出，与采瓜后的一系列动作密切相关。

“有的瓜需要取籽儿拿来留存，方便后续的研究，这些是一口都不能吃的！我们需要连瓤带籽一起挖出来，先让它发酵一晚上，便于后续种子和瓜瓤的清洗与分离，之后再将一袋又一袋的种子晒好。”徐志红告诉《中国科学报》，并不是每一个西瓜都需要取籽儿，育种过程中创新的资源、珍贵的单传品种，是一定要留下来的。

有的瓜一口都不能吃，有的瓜却给徐志红带来了“甜蜜的负担”——“你觉得瓜好吃在哪儿？水多？肉细？有香味儿？含糖量少的肯定不好吃，纤维粗的同样如此，那我们就不会将这个品种留下。有时候我们会邀请一些志愿者来品尝，会反复交代他们只许吃中间那一口，不然再多吃两个就吃饱啦！”

如果工人们动作快，有时候一上午能切三四百颗西瓜，每一颗都要品尝，遇到十分优秀的西瓜还要从中心到边缘一点点仔细吃，碰到瓜甜皮薄的更是丝毫不能错过。“前几年做甜瓜育种时，更是吃西瓜吃到了嗓子发肿！古有日啖荔枝三百颗，我们也不遑多让了。”

以前，徐志红和团队夏天切瓜是在当地种植户的家中进行，只要一进村，隔着老远就有很多小孩子叫喊“杀瓜的来啦！杀瓜的来啦！”在瓜旁边围成一团，徐志红还需要费着不少力气来维持秩序。记忆中不仅有测数据的笔和本，还有扑棱着的，抓着瓜的许多小手。

基地晚霞。徐志红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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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基地的温度降低了不少。徐志红引着记者走过一片鱼塘，有几个工人穿着雨鞋坐在旁边，拿着淘洗后的瓜瓤引逗小鱼。“这个水渠是我们后来又向下挖了挖，把水库下来的活水存了起来，还留下了不少小鱼小虾，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远处是隐匿于大片紫色晚霞中的高楼大厦。

徐志红将在晚上返回办公室，今年会有哪些新成果，能造福多少“吃瓜群众”，她憧憬着。伴着途径稻田带来的花香，新的一年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