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安在“北珠”养殖基地内查看珍珠蚌生长情况

大二时，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珠宝专业学生罗永安来到了河北省秦皇岛市实习。至今他都记得，自己曾在该市的燕山大学踢过两场球。北国海滨城市的景色与环境让这个南方小伙儿印象深刻。

转眼到了2000年，罗永安行将研究生毕业，要决定自己的工作去向了。看着自己身边的同学纷纷前往北上广，他却一直挂念着那座位于渤海之滨的小城。“最终，我决定‘北上’，到秦皇岛去‘开疆拓土’。”

回忆这段往事时，已身为燕山大学材料学院珠宝玉石专业教授的罗永安不禁感慨，当时的想法多少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式的“幼稚”。然而，也正是缘于这份“幼稚”的执着，如今他在这片土地上，成功地开拓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捅了10年的“窗户纸”

让时间回到20年前。彼时，刚刚来到燕大的罗永安，面临着一个实际且棘手的问题：我能干什么？

燕山大学的前身为东北重型机械学院，本身就是一所工科特色鲜明的高校，这样的学科特色和罗永安所从事的珠宝行业有些格格不入。初到燕大，罗永安迫切需要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

幸好，作为一座典型的旅游城市，秦皇岛市内分布着很多珠宝销售商。其中，珍珠销售占据了很大部分，其一年的销售额可达几亿元。然而，当时秦皇岛市销售的珍珠全部都是南方养殖的“南珠”。事实上，当时北方根本就没有珍珠养殖，而大量采购“南珠”无疑大大增加了销售成本。

“于是，我有了一个粗浅的想法——珍珠的养殖可以实现‘本地化’吗？”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罗永安一头扎进了文献堆中。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经过查阅史料，罗永安发现历史上北方不但盛产珍珠，而且“北珠”的品质历来好于“南珠”。更重要的是，“北珠”的发展史上有着太多动人的故事。

“我国古典名著《水浒传》中著名反派人物梁中书，其原型是北宋东平人梁子美。正是他在任河北路转运使一职时，在辽宋边境上发现了‘北珠’的存在，并花费巨资将其进献给皇室。由此，‘北珠’正式进入中原历史，并以其优于南珠的品质，为历代王室所看重。”罗永安说，尤其清军入关后，来自满族“祖宗隆兴之地”的北珠（时称东珠），更是成为了皇室的专用品。“当时，几乎所有皇室和一定品级的大臣所用的珍珠都是北珠。”

然而，随着清朝灭亡，战乱频生，北珠的加工与养殖慢慢势衰，直至销声匿迹，南珠“一统全国”。

“既然历史上有过‘北珠’，那就说明北方气候对于珍珠的饲养并不是问题。”罗永安说，恰好他有亲属在南方从事珍珠养殖行业，于是便弄来一些河蚌幼苗，开始探索北珠养殖，并于2006年在燕山大学组建了珍珠工程技术研究室。

从“老师”变成“蚌农”，罗永安面对的不仅仅是身份的变化。“河蚌养殖，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过冬。”他说，一个河蚌的成熟需要经历3~5年，其间要经历多个冬天，如何帮河蚌“御寒”，这是个问题。此外，如何应对各种疾病、如何维持日常管理，乃至于如何和周边农民打交道，这都需要罗永安从“零”开始学习。

“现在想想，这些问题其实都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但问题是在捅破它之前，你需要找到捅的位置，而这个过程是最难的，需要一点点地试错。”罗永安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他整整“捅”了10年，直到2010年前后才觉得“差不多”了。

此时，一个机会恰好来到了他的身边。

从“实验”到“产业”

作为秦皇岛市的下辖县区之一，卢龙县地处燕山南麓，明长城脚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该县为了治理水利，兴修了100多个小水库。然而随着时间的变迁，大量水库闲置，仅有少量农民在这里承包养鱼。得知这些小水库的存在，罗永安“如获至宝”。

“这些水库养殖珍珠面积适中，更重要的是，它们既不是水源地，也不和周边河流发生太大关系，这在北方是很难见到的。”他表示，这就意味着在这里养殖河蚌既没有政策风险，也不存在污染周边水域的问题。

发现了这片“风水宝地”，罗永安心中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单纯在‘试验田’探索北珠养殖，并不能给当地带来实际的收益，但如果将其做成一个产业，对于当地的经济发展将会起到重要作用。”

罗永安这样想是有根据的。当时秦皇岛市的珍珠销售，基本是以散户零售为主，由于存在商户规模小、征税困难等问题，虽然每年的销售额惊人，但几乎不会给政府带来财政收入，在当地造成了“富民不富市”的状况。更重要的是，这种方式完全无法形成对上下游产业链的带动，很难对当地经济发展起到实质性的推动作用。

然而，如果能实现北珠养殖的产业化，那就完全不同了。

“首先，珍珠的养殖就可以带动农民就业；优质的成品珍珠可以加工为饰品，稍差的可以加工为保健食品或化妆品；河蚌壳可以做成工艺品，也可以磨成粉做成环保涂料；蚌肉可以加工为食品，或者提炼具有保健作用的蚌肉多糖。而无论是珍珠的养殖还是加工，都可以带动相关的农业旅游或工业旅游，由此便形成了一个上下游贯通的全产业链。”面对《中国科学报》记者，罗永安一口气说出了他脑中对于“北珠产业”的构想。

说这番话时，罗永安早已成立了北戴河姜女珍珠公司，并与卢龙县种植专业合作社合作，在当地建立“北珠养殖科研基地”。目前，基地养殖水面100余亩，每亩养殖珍珠蚌1500余只，并开发出了珍珠深加工系列产品，每年的各项产值已超过千万元……

尚未完成的作品

不久前，罗永安招了一位在当地高校学习市场营销专业的实习生，并给这位学生做了一个培训。培训结束后，那位学生对罗永安说：“我觉得您讲的比我们老师讲的还好！”

听闻此话，罗永安笑了：“这并不奇怪啊，我一定会比他们讲得好，因为我讲的都是亲身经历。”

从一名高校的教学和科研人员，慢慢涉足企业发展的各领域，并逐步与当地市场和产业相融合，几年下来，罗永安坦言自己该交的学费几乎一样都没有落下，如何面对市场竞争、如何优化管理，乃至于如何与政府部门打交道……

“在学校，你是受人尊重的教授，但到了市场环境下，人们看重的不再是你的某个身份，你还需要学会和各种身份和层次的人打交道，这种能力不是坐在课堂上研究几本书就能学会的。”罗永安坦言，高校教师擅长将某些内容理论化。“这并不是一个‘贬义词’，但在面对实际时，理论往往显得过于简单，至于如何应对这种复杂性，就只能在实践中边干边学。”

若干年前，罗永安在求学时曾听一位老师讲过，人的一生就是要给自己留下一部作品。如今回想起这句话，他不禁感慨，自己这一生的作品应该就是那些圆圆的北珠了。这部作品直到今天也没有完成，因为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志向——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打造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国北珠之乡”。

“不同于其他的珠宝玉器，珍珠与中华民族的发展史有着太多的交织和融合。在它迷人的光泽背后，有着太多可以讲述的故事，而珍珠行业也是一个需要‘讲故事’的行业。”罗永安说，如今，南珠故事在人群中口耳相传，但北珠故事知者甚少。“希望有一天，持续千年但又曾中断的北珠故事，也能在我们这一代被续写，进而流传后世，这才是我们最大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