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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曲立岩 魏刚 陈永杰 来源:北京科技报 发布时间:2009-3-3 15:7:2
民间科学爱好者与专家激辩地震能否预测
 
“以往官方科研机构主要通过媒体发表观点,而民间科学爱好者就只能利用网络发出声音。两者之间的沟通总是隔山打炮,不在一个平台上。”
 
2月21日,星期六的早晨,北京赵公口长途汽车站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辆从天津大港油田驶来的长途车缓缓到站,从车上跳下来一位短发女子,她就是地震直线发现者,民间科学爱好者李金蔚。多次来北京的她,这次既不是来旅游,也不是来购物,而是做好充足准备要与地震专家面对面PK。
 
2008年12月初,一个“中国地震直线”的帖子引起大量网友关注。发帖人称,她偶然发现中国过去几次的大地震有一个惊人的巧合,它们竟都在同一条横跨中国的直线上。发帖人写道:1975年辽宁海城地震、1976年河北唐山大地震、1966年河北邢台大地震,推到更早的1695年山西临汾大地震,以及今年发生的汶川大地震中的重灾区北川映秀,全都无一例外地可以用一条从西南到东北的直线连接起来。并称,此线“横贯整个中国,甚至可能横贯亚洲等地区”。
 
在刚刚经历了汶川大地震浩劫后,这个有关地震的新发现立刻成为热点。记者随即采访了中国地震台网中心首席预报员孙士鋐研究员等地震专家,并在《北京科技报》2008年第48期上刊登了《“中国地震直线”不科学》的署名文章。
 
文章中引用地震专家的观点指出,所谓的地震直线实际是发帖人对地震带的误解,这样画出的地震直线并不科学。报纸出版两个月后,记者接到一个从天津打来的电话,原来电话的那头就是发现“中国地震直线”的民间科学爱好者李金蔚。
 
“我对地震专家的观点有些质疑,我坚持认为自己发现的‘中国地震直线’是有科学依据的”,电话中,李金蔚希望能和专家就这一问题进行交流。
 
以往官方科研机构主要通过媒体发表观点,而民间科学爱好者就只能利用网络发出声音。两者之间的沟通总是隔山打炮,不在一个平台上。李金蔚告诉记者,她曾经给有关部门写过十几封信,却只收到国家地震局一封回信,如果亲自上门去找中国地震台网中心的专家,既唐突又不现实。她希望一直致力于提高全民族科学素质,普及科学知识的《北京科技报》能够搭起一个平台,让民间科学爱好者与专家进行交流。很快,记者联系上曾评点过地震直线的中国地震台网中心首席预报员孙士鋐研究员。
 
“没问题,只要有时间,我一定参加”,当听说地震直线的发现者要从网络上走出来与自己交流时,孙士鋐爽快地答应了。
 
在北京科技报社会议室里,孙士鋐与李金蔚因为地震研究坐到一起。从网络走向现实的李金蔚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而从事了几十年地震预报工作的孙士鋐也拿出了更多的科学论据。
 
这场PK持续了三个小时。
 
李金蔚与孙士鋐就“地震直线”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PK实录地震能否预测
 
“现在的科学水平还没有达到去讨论地震能不能预测的程度,至今为止我没有收到过一个能够准确预测汶川地震的报告。”
 
孙士鋐:世界上6级以上的地震有时就呈南北向或东西向排列。以前我也画过这样的图。有一段时间7级地震活动就在北纬40度。开始我觉得很有规律,但继续研究这样的规律就被打破了。其实,地震活动成带分布的现象比较普遍,如果把这些地震点都连上,可以画很多线。
 
李金蔚:首先,我不否认中国有其他地震带的存在,但我也猜测我画的“地震直线”断裂带真实存在。当然,断裂带不可能是绝对笔直的,这只是为了让大家看得清楚而画的一条趋势线。
 
孙士鋐:你画的地震直线包含了1975年辽宁海城地震、1976年河北唐山大地震、1966年河北邢台大地震、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以及更早的1695年山西临汾大地震。把300多年前的地震都算进去,不符合统计规律,这就没有意义了。你是根据汶川地震、唐山地震、邢台地震、海城地震画了一条线,再把历史上与之有关的地震都放在上面。但历史上还有很多大地震不在这条线上,如果真要以300年前到现在为时间段来选取大地震的话,这条地震直线就不存在了。我认为你的观点还只是一种猜想,但要证明自己的观点是要做大量工作的。
 
李金蔚:我认为地震是可以中期预测的,短期预测要看地震设备的科技水平,以及人为因素。2004年12月26日,印尼苏门答腊海域8.7级地震同时影响了菲律宾海板块、太平洋板块和印度洋板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直接触发了四川汶川地震。因此,四川及附近地区等地的地震是可以预测的。
 
孙士鋐:关于地震预测,国家有关部门已经组织专家讨论了很多次了。说地震不能预测的人,说不出道理,说地震能预测的人也说不出道理。全世界的范围内看,现在的科学水平还没有达到去讨论地震能不能预测的程度。
 
李金蔚: 2005年以后四川及邻区地震活动增强,2007年12月的《四川地震》上,四川省地震局的易桂喜发文提醒说,自2003年大姚地震后,在四川及邻区强震平静近四年的背景下,最近两年相继出现四川地区中等地震活动增强现象,这些小震活动也许预示着大震。
 
孙士鋐:《四川地震》杂志不可能发表短期地震预警,《防震减灾法》里规定个人、单位的地震预报意见不能直接面向社会。在四川做地震工作的人认为自己这里可能发生地震很正常。至今为止我没有收到过一个能够准确预测汶川地震的报告。在汶川地震前,都江堰出现了小震群活动,但是并不能说这些小震后面就会有大震,因为类似都江堰地区小震活动的现象很多。这几年,在青岛崂山、烟台、河南与山东交界的濮阳地方也出现了一些3、4级震群,有的比都江堰厉害。像都江堰这种震群活动,每年在全国各地都会出现。这几年,我们也做了大量工作,对于这种震群活动的前兆意义一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李金蔚:日本富士山地区也是2005年以后地震频次突然加快的,由以前的每月几次到现在几十次。
 
孙士鋐:你不能把5级地震和7级地震放一块研究,7级地震全球一年平均18次,6级地震全球一年平均约100次,5级以上地震则超过1000次,所以不能把5级地震与7级地震放在一块来统计。比如首都圈地区的5级地震,平均11年发生一次,而4级地震一年要好几次,3级地震一个月就有好几次。
 
李金蔚: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与20天后发生的松潘大地震有没有关系?这两者的地质构造不同,但是走向相同!是不是能从唐山大地震预测松潘大地震?如果了解“地震直线”我们就可以寻着这条线索进行重点监测与预报。
 
孙士鋐:曾有人用数理统计来预报地震。他把全球划分为11个地震带,如果这11个地震带上发生地震半年以内,我国也跟着发生地震,就认为有相关性了。当时还被当作一个成果到地震部门巡回演讲。应用中发现日本地震带发生地震后,半年内我国大陆发生7级以上的地震的概率达到0.7以上。但是其他10个地震带发生地震后半年以内,我国大陆发生7级地震的概率也都是0.7左右。这个现象是怎么回事呢?是因为我国大陆发生7级以上地震的概率本身就达0.7。这是一个概率的误区。
 
中国地震台网中心首席预报员孙士鋐:
 
我希望有一条畅通的沟通渠道
 
“现在还有很多人从天体角度来研究地震。前不久,一个从武汉来的人,拿本书要和我探讨天体和地震之间的关系。我说,已经有好几个人持这种观点,那几个人也出书了,我建议你们几个人集中起来讨论一下。”孙士鋐说。
 
自从陈景润证明一加二后,每年都有很多人给数学所写信,自称解决了1+1=2的问题,这样的信,中科院数学所每年要收两麻袋。
 
“李金蔚自己也表示,平时收集的数据资料十分有限,从而限制了研究水平。如果不是《北京科技报》提供平台,从没想过还能与地震专家交流。” 孙士鋐无奈地说,这些民间科学爱好者的水平虽参差不齐,但在这些科学爱好者当中,有很多人的观点是很新颖的。而他们或许在某一方面的研究并不比专家差,有些甚至更加扎实。如果能充分利用他们的研究,发挥他们的热情,可以为科学院所的工作提供很大的帮助。
 
由于交流的渠道不畅通,很多民间科学爱好者容易对科学院所和专家形成误解。孙士鋐说,现在旱灾出现后,就有人给我们打电话。我就接到过这样的电话,对方质问:你们为什么不研究干旱?但是他们不了解,根据我们的研究,气候与地震之间存在的关系,不是气候变化影响地球活动,而是地球活动影响气候。我们怎么沟通呢?
 
孙士鋐说,很多专家都遇到过被民间科学爱好者堵在办公室里的事情。我现在有很大一部分时间用在接触这些民间科学爱好者上。但是我一个人的能力确实太有限了,而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能够挤出时间做这些事情的人又很少,我希望能够有一条畅通的沟通渠道。
 
非主流,草根科学的宿命?
 
“民间科学爱好者要从小发明、小革新做起,选择一些对知识要求不高、程序性不强的学科,比如博物学,有些新物种就是业余植物爱好者发现的。”
 
北京天文馆副馆长景海荣告诉《北京科技报》,民间科学爱好者很多都是半路出家,以前学习的知识与从事的工作与开展的科研项目并不相关。由于他们不像专业的科技工作者受过系统而规范的学科知识教育,以及正规的基础科学训练,因此,在民间科学爱好者所关注的领域中,往往基础知识并不扎实。
 
而数理科学往往需要知识的一步步积累。比如小学毕业后才能上中学,中学毕业后才能上大学。仅凭借小学的数学知识是无法求证哥德巴赫猜想的;只有中学的物理知识,也无法打开相对论的大门。所研究领域的基础知识不扎实,会给科学研究拖后腿。
 
中国地质大学孙进忠认为,对于民间科学爱好者来说科学研究门槛比较高。现在地震预测已经用上了卫星遥感技术、GPS定位技术。其他领域的研究也需要各种仪器和实验设备。而民间科学爱好者很难接触到这些仪器和设备。很多民间科学爱好者都十分执着:武汉农民李玉明不惜倾家荡产,自造潜艇;四川农民曹正书自制飞机;安徽农民杜文达集资造飞碟;天津农民借债也要求证哥德巴赫猜想。这些民间科学爱好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把科学研究当成全部的寄托,不带一点功利心,这种科学精神应得到保护,同时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
 
美国生物化学博士方舟子介绍,在美国很少见到到处推销自己的重大科学发现的“民间科学家”,但美国有很多认真严肃的科学爱好者。科学团体也用各种方式鼓励科学家与科学爱好者交流、合作,作为科普工作的一部分。
 
在科学家的指导下,美国科学爱好者有时也能做出科学发现。例如:初等数学的问题。初等数学还有一些小问题有待发现和解决,而要解决这些问题也不需要有太高深的数学训练,主要靠的是严密的推理能力,这就为科学爱好者留下了空间。此外,博物学是一门介于专业和业余之间的学科,除了专业训练外,更注重耐心细致的观察能力,在专家的指导下,业余爱好者也能参与研究。比如美国有一整套的鸟类观察项目,由专家指导业余爱好者如何观察、记录鸟类的活动,收集来的数据再供专家分析、研究。另外,发现小行星、彗星,发现新物种、新化石等等都因为样本数量很多,科学爱好者可以发挥其作用。
 
孙进忠也说,国外有很多民间科学爱好者会自发组织研究团体、网站甚至杂志等等。他们会定期举行交流活动,有些还可以参与一些国际性的交流活动。要想解决国内民间科学爱好者与科学院所专家沟通不畅的问题,首先民间科学爱好者应该根据研究领域建立自己的学会和组织,比如天文学会、数学研究会、地震预测学会、相对论研究会。然后通过内部的交流学习,共同提高。袁隆平院士曾提出过制定《民间创新促进与保护法》。政府要搭建民间科学爱好者与专家的沟通渠道和交流平台,让民间科学爱好者有机会平等地与专家交流,逐渐培养科学的思维方式,这也为专家带来多角度的信息。同时,民间科学爱好者要从小发明、小革新做起,选择一些对知识要求不高、程序性不强的学科。
 
景海荣认为,要搭建专家与民间科学爱好者的交流平台,必须满足三个条件:首先政府主管部门从资金、人员上给予支持;其次民间科学爱好者自身也要加强基础知识的学习,掌握科学的思维方式,增加与职业科技工作者的共同语言;最后,科学家也要放下身段,多听取民间科学爱好者的声音,积极参加与民间科学爱好者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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