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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岩 来源:科学时报 发布时间:2010-8-4 20:58:1
谁让我孤独,谁让我流浪

 
《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美]朱诺·迪亚斯著,吴其尧译,译林出版社2010年1月出版,定价:25.00元
 
□吴岩
 
《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写作教师朱诺·迪亚斯历时十一年,以“流失两任女友”为代价而最终完成的一本薄薄的小说,中文版仅有不到20万字。但小说中所透露出的那种文学大师的语言和叙事风范,却使作品一发表,就吸引了读书界的交口称赞。《观察家》杂志的评价是:“能碰上如此的杰作,是我们这代人的运气。”话说得那么满,令人不敢相信。但小说确实获得了2007年年度美国全国书评家奖和2008年普利策奖。从美国各大主流媒体“一反常态,毫无分歧”地对它赞赏的这件事本身,就能看出小说确实击中了当前读者心灵中的某些要害,而且,是多数人共同的要害。
 
《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是关于一个多米尼加移民的美国生存记录。故事围绕他和他周围的亲朋好友展开。由于属于有色人种,来自第三世界被歧视的国度,因此,在跟美国文化和社会的相互扭打碰撞中,身上不免被烙上道道伤痕。小说其实是这些伤痕的真实记录。故事的主人公奥斯卡缺少朋友,没有童年,能回忆的多数是遭受歧视的苦痛。虽然他也有许多憧憬和期望,不期而遇地有过爱情和艳遇,但在一个基本敌视自己、排斥自己的社会中,他永远处于一种边缘的孤独与流浪状态。进入社会的不可能,导致他退居科幻小说的天地,勤于阅读,沉湎幻想,常常用想象抚平现实的创伤。但奥斯卡的母亲、姐姐、离去的父亲和其他朋友,却没有他这么幸运。他们没有科幻小说的庇护,生活得更加赤裸和绝望。奥斯卡就在这样的亲情和友情的包围下逐渐成长,走向生活。他的孤独,是一种生理的孤独,更是一种心理的孤独。他的流浪,是一种社会的放逐,也是一种个性的放逐。
 
我喜欢小说那种复杂的行文和充满浓度的、令人反复回味的句子。我能想象他在11年的时间中如何将这部小说浓缩成如此简练的纵横话语,让深深的意蕴从语言背后透出。在情节安排和故事编制方面,作者不可能像拉美作家那样沿袭魔幻现实主义手法,把小说写得通灵诡异。但深深的想象情怀,仍然在作家的话语中掺杂。于是,他从美国文化中最富想象力的科幻小说入手,通过对多部科幻作品情节和人物的交叉引用,达成了伸向宇宙和时间的种种神秘管道。不熟悉科幻文化的外国人,不可能完全领略迪亚斯小说中的种种幽默的发端和讽刺的真实所在。就连我们这些喜欢科幻、自认为读过一些美国科幻作品的人,也不能完全解读所有的文字。于是,阅读过程变成了一种解秘和探秘,变成了一种伸展到更多作品的认知游戏。而这反过来却强化了作家所要传达给读者的那种被孤独、被流浪的放逐之感。
 
《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在内容上并不简单。它与以往那些“政治上正确”的保卫资本主义、捍卫西方民主的“文化右派”或批判资本主义、揭露民主伪善的“文化左派”作家都不相同。作者所占据的第三世界移民的立场,使他看到了自己文化中的卑劣,同时也看到了西方文化对自身文化的强权。因为,每当西方人谈论外国事件的时候,他们那种居高临下、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或看似嫉恶如仇实则无的放矢的胡言乱语,根本无力拯救这个来自第三世界、备受本土政治或文化迫害、在新领地又被边缘化了的移民主人公。异常复杂的心理状态是小说中一些独特语句或情节产生的原因,它构成了小说的凝重和压抑,也构成了小说的幽默和诙谐。特别是对我们这些同样非西方、同样被殖民过的国民,许多感觉确有惺惺相惜之处。
 
作为一个专门从事创作教学的大学教师,作为一个师从过托尼·莫里森、桑德拉·希斯内罗斯等名家学习写作,且担任过《波士顿评论》等名刊编辑的迪亚斯,除了让生活本身浸透纸背,还尽量采纳了圆熟的创作技法来丰富小说的结构和组织。例如,小说情节的贯穿,是由一个一个主人公的个体回忆所连接,而每个主人公的回忆,又被固定在特定的年代。当这些年代被前后混合地编制在一起,小说便进入了一种貌似混乱,但却条理清晰的纵横网络之中。而美国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的大动荡,拉美地区的民族自觉和自我解放,也便在这一系列家庭事件、个体回忆中轻松展开。小说对了解今天的拉美移民现状,具有类似教科书或教辅读物的性质。非常值得相关领域的学生或爱好者阅读。
 
当然,最应该深入阅读这部作品的读者,大概非科幻迷莫数了。小说中对科幻迷那种边缘人的孤独、聪慧和善良作了非常好的诠释。我之所以有空阅读了这部著作,也恰恰是由于科幻迷的推荐。说起来这还有个故事。去年后半年,我参加了北京科幻迷“豆瓣42工作小组”的一系列讲座,看到了这些科幻迷们为寻找自己同类、扩大科幻的影响所进行的不懈努力,心中颇为赞赏。科幻迷由于热心讨论科技未来和人类的想象,常常被过分现实的同伴说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儿科”,或者偏执狂的“宅男女”。但他们对人类和社会的那种责任感和探索热情,却是这些过分现实的朋友早已丢失的。系列讲座之后,我跟这些朋友在网络上常有来往,这本书就是他们推荐给我的。他们还鼎力推荐我参加译林出版社举办的作者见面会。
 
跟朱诺的会见给我很多启发。我发现只要谈到科幻,我们这些边缘之人会立刻“一见如故”。他说他的日程很紧,但是还是希望能有个空当找我聊聊科幻。他还告知大家,他的第二部作品,必然是一本科幻小说。虽然出版商坚决反对他放弃主流,从事科幻写作,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无法抗拒。这本书他必写无疑。“这是讲述最后一个美国人怎样生存”的故事。
 
离开读者见面会,我们几个科幻迷坐在一起,继续着我们永远无法停止的、关于科幻和未来的讨论。我们分享对朱诺·迪亚斯的观感,对他作品的分析。我们对翻译中出现的译名不准而感到失望。觉得这本书如果由科幻迷来翻译,一定会在科幻方面更上一层楼。但我们更多的还是对朱诺能走出科幻天地,进入美国主流文学的领地感到高兴。朱诺·迪亚斯在小说中表现的就是当今成千上万的处于边缘状态的我们的真实感觉。当他将外来移民的不利地位、语言文化不通的困境、边缘人群的被排斥集中于主人公一身的时候,他已经恰当地摸到了这个时代中多数人的脉搏。也许,这才是朱诺·迪亚斯小说《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成功的最终原因吧!
 
《科学时报》 (2010-8-5 B4 精神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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