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沟油重返餐桌的报道引发了社会强烈的关注。人们齐声讨伐的同时，也开始思考如何妥善处理餐厨垃圾的问题，毕竟每一个人都是它的制造者，谁都难辞其咎。

 

此前媒体报道，目前北京、上海等城市出现了利用微生物发酵技术，把餐厨垃圾制作成有机饲料和有机肥的尝试。问题是，利用微生物发酵技术，把餐厨垃圾制作成有机饲料安全吗？

 

就此话题，我们专门采访了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张博润，他是酵母菌分子遗传与育种研究组组长，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农业部饲料添加剂和添加剂预混合饲料生产许可证专家审核委员会副主任。

 

 

《中国生物产业》：目前我国餐厨垃圾的产量现状是怎样的？目前一般都是怎样处理的？

 

张博润：从官方统计数据来看，全国每年的餐厨垃圾量约为1400万吨，2010年北京市餐厨垃圾日产量将达到1450吨。对餐厨垃圾的处理，我们国内一方面是炼油，例如柴油。但也有一些人收集地沟油，简单加工后又回到了餐桌上，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另一方面，我们国内有不少企业把餐厨垃圾加工为生物肥料和有机肥料。在 生物饲料方面，农业部和其他部没有正式发文允许用做生物饲料，但有些省市如北京、上海、宁波、济南、乌鲁木齐、厦门等进行了一些探索。国家多个部委对餐厨垃圾问题很重视，去年召开了几次座谈会讨论这个问题。

 

《中国生物产业》：各部委怎么会如此重视这一问题？

 

张博润：这是由农业部原来一个副部长引发的。2009年7月12日，他和其他一些教授给温总理提交了一个报告。报告说，泔水油、垃圾猪等引发的安全事件给社会环境和民众的健康带来了较大的影响，老百姓对此议论纷纷。他建议用微生物循环的技术来解决这个问题。他把问题提出来了，这很好，但是他忽略了另外一个问题。

 

《中国生物产业》：忽略了什么问题？

 

张博润：首先，餐厨垃圾的来源十分复杂，中国人什么都吃，天空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都吃，而且中餐西餐种类繁多。过去农村里剩下的洗锅水、洗碗水自然就喂猪了。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餐厨垃圾不像农村的洗锅水那样简单，养的也不是一两头猪，而是上百万上千万头。如果作为一个正规的产品用在养殖业，这个先河谁都不敢开，因为它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情。

 

其次，处理过程。如果高温处理，可能会产生一些剧毒物质如二恶英，如果处理得不够，就不能杀灭一些耐热的微生物、病毒，这涉及到安全性。

 

第三，生产出来的产品的安全性也需要考虑。在进行微生物发酵时，用做生产微生物肥料的菌种是不能用来发酵生产生物饲料的，而我们有的企业就这么干。我国农业部1126公告明确规定用于微生物饲料添加剂只有16种，比如说枯草芽孢杆菌、乳酸肠球菌、嗜酸乳杆菌、酿酒酵母、沼泽红假单细胞菌、乳酸杆菌等，若在生产中使用未经批准的其他微生物菌种，都是违规违法的。

 

 

《中国生物产业》：餐厨垃圾到底能不能用做生物饲料？

 

张博润：从目前我们国家的水平来看，我们对饲料资源的利用和开发，以及我们对餐厨的管理还不是很规范，这个口一松开的话，就会有安全问题，而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老百姓的生命最重要。必须要花大力气来研究这个问题。

 

首先要从源头上做好分类，国外有的做得较好，属于碳水化合物的馒头、面条归一类，蔬菜等归一类，不同肉食动物的骨头归一类，汤归一类等。我们国家极少能做到这一点。由于餐厨垃圾营养物质丰富，若分类处理不及时，就会腐败变质，蛋白质变性，会产生一些致病物质和致病菌。

 

然后对加工过程要进行研究。要根据不同的种类来选择相应的处理方法，例如是用加热、蒸煮、粉碎、干燥等物理方法，还是用化学方法，或者微生物发酵的方法。

 

涉及到发酵的时候，菌种一定要按照我们国家的法规进行，不能使用不可用于生产饲料的微生物菌种。同时要对菌种进行安全性的分析，获得批准之后才能使用，对发酵后的产物也要作系统的分析。

 

《中国生物产业》：餐厨垃圾用来制作生物饲料，可能会产生怎样的风险？

 

张博润：那就看所用的菌种。如果这些菌种是活的、有害的话，那是很可怕的，会对环境造成再次污染，对环境的污染会反馈到人。比如痢疾，产生痢疾的微生物，人接触后也会产生。微生物的污染最可怕是怕在什么地方？它繁殖一代才需要几十分钟到几个小时。所以说要从源头注意，处理过程要注意，要对成分进行分析。只有确认是安全的，经批准后才能够进入饲料行业，才能够卖给养殖业使用。目前对饲料行业的要求是“安全是第一的，效益是第二的”。相关部委考虑这个事情，我觉得是有道理的。

 

《中国生物产业》：您刚才说，有人就此问题专门给温总理提交了报告，后来的进展如何？

 

张博润：温总理把这封信转给相关的部委，2009年10月12日，国家发改委组织了有发改委、农业部、卫生部、有关高校、农科院所等相关专家就餐厨垃圾能否用于生物饲料的问题进行了讨论，认为“目前我们国家因为技术层面还不是完全成熟，不宜推广使用”。

 

 

《中国生物产业》：这次讨论对这个问题具体形成了哪些共识？

 

张博润：一个建议是，我们国家餐厨垃圾无害化处理作为饲料应用应该分两种方式：一个是通过蒸煮、压榨等物理处理的方式，但这种方法容易造成营养物质的破坏，而由高温处理又容易产生剧毒物质二恶英；二是微生物发酵的方法关键是菌种，目前使用菌种有些是国内外未批准在饲料和食品中使用的菌种，那么一旦这些菌种在饲料中广泛使用，可能造成整个食物链上的问题。

 

此外，日本、德国一些国家的餐厨垃圾用做生物饲料，有着极为严格的作条件和监管手段。鉴于我国饲料行业的规模庞大，集中度又不高，1.37亿吨饲料产量分布在全国13000多个饲料厂中。与之对应的监管队伍又薄弱，力量不强，地县等基层的情况更为复杂，行业监管力量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不仅会造成畜产品、食品安全业的隐患，而且大量的餐厨垃圾如果合法地涌入饲料行业，更容易带上“垃圾猪”的帽子，严重影响我国畜产品在国际上的形象。

 

鉴于目前餐厨垃圾产生的饲料事关食品安全大事，建议由发改委联合财政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农业部、环保部、卫生部、食品和卫生管理监督局等部门成立专门的工作小组，安排专门的经费进行资源和无害化处理的普查，在此基础上，组织相关领域的专家开展危害分析和风险评估，相关的检验和试验应委托有资质的试验机构承担。

 

最后，在风险可控的条件下，对部分无害化处理技术产生的产品在规定的区域、规定的处理条件和规定的动物范围内使用，待各项条件成熟后才能考虑批准其作为饲料原料使用。也就是说到现在还没有批准。

 

《科学时报》 (2010-3-22 B4 企业·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