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仁威
《阿凡达》开演了,它讲述了地球人到外星球开采稀有矿石,强迫当地人拆迁的故事。片中外星人的苦难和抗争使我联想到现实中的苦难,让我非常感动。
况且,我发现,《阿凡达》虽未打科幻影片的招牌,却是一部不折不扣的科幻电影,是传统科幻的一次回归。事实上,《阿凡达》作者卡梅隆对记者说:“《阿凡达》代表了我所有的梦。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爱看漫画、另类科幻小说,喜欢看历险电影。我太热爱科幻作品了!白天阅读的东西,晚上就变成了梦。在《阿凡达》中可以创造新的自然、新的星球、新的景物、新的生物,这正是我一直以来都想要为之努力的电影,是我的‘梦想计划’——它把我狠狠地拽着往前走,让我时刻保持清醒。”
《阿凡达》具有优秀科幻作品的一切特征:艺术性与科学性的完美结合;极为丰富的科学幻想与极为现实的社会问题的完美结合;科学与美学的完美结合……
首先是艺术性与科学性的完美结合。被一些人斥为科幻作品“陈腐”的观念之一是,科幻作品要有一个“科学幻想内核”,我却以为这一理念并不过时,这是科幻作品与其他类文学作品和玄幻作品的根本区别。《阿凡达》有两个有关科学的内核,一个是DNA重组造就一种新人:阿凡达。阿凡达是用地球人的DNA与潘多拉星纳西人的DNA融合的新人种,它既具有地球人的优点又具有纳西人的特色,可以在与地球环境迥异的潘多拉星上生活。这一个科学幻想早已被基因工程的发展证实是完全可能实现的,只是需要些时间而已。另一个是有关“灵魂”的科学幻想。包括“灵魂树”、“生物之间的灵魂沟通”等等。
这里所说的“灵魂”,既非迷信,亦非玄幻,而是一个21世纪生物科学家们正在全力主攻的科学难题。20世纪为攻克遗传基因立过大功的科学家,如克里克,很多人都转入这一领域的研究。在现代科学中,“灵魂”是“心理”的代名词,是思维科学研究的核心问题。生物学有两个世界难题,一个是遗传之谜,一个是思维之谜。20世纪,科学家们找到了遗传信息的载体——DNA和RNA,破译了遗传信息的密码,解了遗传之谜;但对思维之谜则几乎一无所知。思维波的载体是什么?思维波的传输方式是什么?思维波的密码体系是什么?科学家们除了知道与神经系统有关以外,其余皆茫然,甚至思维是什么也搞不清楚。笔者曾做过神经细胞生物学的研究生,写过《破译“灵魂”密码》(《破译生命密码》一书的下篇)一书,发表过“灵魂”是信息的集合体、“灵魂”(思维波)的载体为蛋白质的假说,引起过业内重视。因此,我以专业人员的资格判断,《阿凡达》中有关“灵魂飘移”、“人与植物的心灵沟通”,这一切有关“灵魂”的构想是一种科学构想,是有可能被科学的发展证实和实现的。这一科学构想,与《阿凡达》塑造的人物形象、编织的故事情节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没有我们常犯的在科幻小说中添加“科学硬块”的毛病,实现了艺术性与科学性的完美结合。
《阿凡达》还实现了极为丰富的科学幻想与极为现实的社会问题的完美结合。还是一些人认为是“陈腐”的科幻理论认为,以科学幻想为主,重科学性的科幻小说为“硬科幻”,以社会问题为主,重文学性的科幻小说为“软科幻”。《阿凡达》则既具“硬科幻”丰富的科学幻想,又重解决“拆迁”、“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类社会问题的“软科幻”特色,是一种“软硬兼施”的科幻作品。
《阿凡达》也是科学与美学完美结合的典范。《阿凡达》的每一个画面都是唯美的。人物、动物、植物、航天器、机器人,900英尺高的参天古树,星罗棋布飘浮于半空的群山,美丽的各色大鸟,有着奇花异草的茂密森林,一幅幅令人赏心悦目的油画呈现在我们面前,令人震撼。
在电影院中,我听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嘀咕:中国永远也拍不出这样的电影!我以为此说大谬,我们不应妄自菲薄。
我对新生代科幻作家的作品没有研究,不知道他们的作品水平如何,但对老科幻作家的科幻作品却下了一些功夫,我曾采访并写过郑文光、童恩正、叶永烈、刘兴诗、王晓达等著名科幻作家的评传。我发现,我国已故的科幻大师郑文光的作品是世界级的,他的科幻作品完全可以与《阿凡达》媲美,特别是郑先生创作的一批“软硬兼施”的科幻小说,水平很高。郑文光的中篇科幻小说:《古庙奇人》、《大洋深处》、《命运夜总会》,短篇科幻小说《太平洋人》、《地球的镜像》,是这一类实现三个结合的代表作。
郑文光30多年前写的《地球的镜像》,就与《阿凡达》有异曲同工之妙。《地球的镜像》的故事很简单。宇航员来到一个有智慧生物居住的星球——乌伊齐德。乌伊齐德很美丽,像一只柠檬浮现在紫黑色天鹅绒般的宇宙空间。可是,具有高度文明的乌伊齐德人却不愿与地球人相会,在地球人到达之前乘宇宙船全体迁移了,只留下一些全息电影供地球人观看。从这些全息电影中,宇航员们看到了郑和下西洋的壮丽情景,看到了攻占秦都咸阳后,焚烧阿房宫的惨状,也看到了地球上普通的、单调而贫困的古代乡村生活,—直到“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造反的荒唐景象。郑文光通过这篇小说,反映出他对历史、现实和未来的思考。他在研究天文学史的时候,接触到很多历史资料。他把《资治通鉴》从头到尾仔细地研究了一番。
《地球的镜像》不仅使我们看到了历史,看到了现在,还使我们看到了未来的朦胧景象。这篇小说是从外星人的角度来看地球的,从更先进的文明阶段看地球人的文明的。这样一看,地球人目前还不过是并不文明的野蛮人,处在很落后的发展阶段,地球还必须前进,走向更加光明、更加理想的未来。
正因为《地球的镜像》有历史深度,作品发表后,这篇小说不仅受到了国内读者的欢迎,也受到了外国读者的瞩目。它被翻译成英、日、瑞典三国文字。发表《地球的镜像》的杂志,收到各国读者的来信,盛赞郑文光的小说,称赞他的小说历史感强。
不过,《地球的镜像》概念多于形象,还不算郑文光科幻小说的代表作,而他写的另一篇科幻小说《太平洋人》,则使郑文光的科幻作品的水平上了一个台阶。《太平洋人》写得曲折离奇,在结构上也一个情节扣一个情节,想象也很丰富。最初,郑文光构思的是一个恋爱故事。他设想写一对孪生兄弟对同一个姑娘的十分含蓄而又细腻的爱情。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不得科学幻想小说,因此,它就必须有一个科学幻想构思。有一天,郑文光翻阅自己的旧作《飞出地球去》,这是1956年他写的一本关于宇航的科普读物,他看到俄国宇航理论家齐奥尔科夫斯基的一段话,大意说,可以进入宇宙空间捕捉小行星。这一句话触发了他的科学幻想构思。他设想,孪生兄弟之一,就是一个宇航员,驾驶飞船去捕捉小行星,另一位则是海洋地质学家,论证这颗小行星是二百万年前从地球上分裂出去的。三角恋爱的女方原定为肖之慧——小行星研究家。但是后来,感觉到正面写这种错综复杂的感情很难,因此,就换了方冰——她是不出场的,八年前已经牺牲在火星上。这样,三角恋爱故事就被推到侧面了。至于小行星内有猿人,猿人复活,陆家骏由此想到可以去火星救活埋在那里的方冰等等,则是写作过程中逐渐涌现的。郑文光写作时不习惯列详细的提纲,所以有的作品构思得不好,线索简单,平铺直叙。但凡构思得比较好的作品,其实都是两三个构思“合并”在一起的,不过要“合并”得自然,不露斧凿痕迹,这费了郑文光一点脑子。《太平洋人》中的“复合幻想构思”,就是在费脑子后“灵感”闪现的自然结果,而不是刻意编织的故事。
最有意义的是郑文光的一部具有改编成科幻巨片潜质的科幻小说:《大洋深处》。《大洋深处》具有“软科幻”小说的一切优点,他在小说中成功地塑造了洛威尔教授和洛丽两个典型形象,继续表述他对于“封闭系统”的反思,是—部美艳绝伦的艺术品。同时,《大洋深处》又具有硬科幻小说的优点——大胆的科学设想。那些为人们熟知的科幻题材:飞碟、魔鬼三角和火山洞窟,郑文光赋予了新的解释,我们姑且不谈。那关于物质——场——物质的转换就是一个极具魅力的课题。试想想,把一个人转换成信息波发射到另一个星球去,再在另一个星球上还原成人。这是何等奇妙、大胆的科学设想!这也不是“天方夜谭”,根据爱因斯坦提出的统一场论,这完全是可能的。“按照统一场论,物质、信息、能量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如果物质——场——物质的转换这种发明能够成功,将是一种怎样的情景?从海水中获得高能量,然后随心所欲地发射到任何一个地方——甚至遥远的星球,这不是足以称霸世界的武器吗?连人,都可以用场的形式发射,我们就无需乎伞兵部队,一夜之间就能派出巨大的兵团去占领别国的领土。微生物也能够以电磁波的形式输送,哪一个国家能够抵抗这支细菌部队的进攻?”这是洛威尔给我们的回答。那么用于造福于人类呢?“如果我们能够把整艘宇宙飞船甚至包括它里面的宇航员,统统变为场,我们就可以以光的速度发射这些场,到了目的地后,它们又会依一定的组合方式回复为宇宙飞船,包括宇航员。这样,传递物质和能量,我们就可以用等于光的速度。”听了洛威尔教授的回答,你不会目瞪口呆吗?
《战神的后裔》在思想的深刻性、艺术的成熟性、大胆的科学幻想都十分突出,也是一部具有改编成科幻巨片潜质的长篇科幻小说。
看,郑文光的科幻小说是一个怎样的宝库,如果我们的大导演张艺谋等先生,以郑文光的这些科幻小说为素材,制作出科幻大片,不一样可以同《阿凡达》一样轰动世界吗?
《科学时报》 (2010-1-22 B3 科艺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