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奥巴马9月11日晚决定，对从中国进口的所有小轿车和轻型卡车轮胎实施为期三年的惩罚性关税。该决定从9月26日起生效，在以后三年内，税率分别为第一年35％，第二年30％，第三年25％。这一决定引起了中美两国政界、业界和学者的广泛关注。本文在分析该特保案影响的基础上，讨论我国出口企业面临的一些问题与挑战，并对我国出口企业如何应对这些挑战提出对策建议。

 

 

据统计，今年上半年，中国面临了包括“反倾销”、“反补贴”、“保障措施”和“特保”在内的60起贸易调查，案件数同比上涨11%。在这些贸易摩擦中，美国对华的轮胎特保案涉及约17亿美元的金额，影响最大。

 

所谓“特保”是“特定产品过渡性保障机制”和“特殊保障措施”的简称。《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WTO议定书》规定：中国产品在出口有关WTO成员国时，如果数量增加幅度过大，以至于对这些成员的相关产业造成“严重损害”或构成“严重损害威胁”时，那么这些WTO成员可单独针对中国产品采取保障措施。“特保”实施的期限为2001年12月11日至2013年12月11日。

 

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United Steel Workers) 声称，近年来大量廉价的中国轮胎涌入美国市场，在2004年~ 2008年间增加了215%，总额增加295%，造成5家美国轮胎厂关门倒闭，其工会5000多名会员失业，到今年年底还将会有3000多名美国工人因进口中国轮胎而失业，中国输美轮胎数量扰乱了美国轮胎市场，严重损害了美国轮胎工人的利益，因此提出投诉申请。2009年4月20日，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对中国乘用车和轻型卡车轮胎发起特保调查，4月29日正式启动，并于6月初举行了第一次听证会。2009年6月29日，美国贸易委员会提出救济措施的初步建议，在现行进口关税（3.4%~4.0%）的基础上，拟对中国输美乘用车与轻型卡车轮胎连续三年分别加征55％、45％和35％的特别从价关税，8月7日举行了第二次听证会，9月2日送抵白宫等待奥巴马总统的批示。9月11日晚，奥巴马政府降低了美国贸易委员会建议的关税标准，对中国输美乘用车与轻型卡车轮胎实施为期三年的特保关税分别为35%、30%和25%，自9月26日起开始生效。

 

 

自美方立案的5个月以来，中国政府对轮胎特保案高度关注，与美国政府有关部门进行了多次高层交涉和深入磋商，表现出妥善解决问题的诚意，阐明此案对中美双方都是利大于弊的行为；中国相关企业和协会积极与美方业界进行交流沟通，组团赴美参加听证会，游说美国政府机构和相关行业协会，传达反对意见；许多美国有关行业和组织对此案的反对呼声不断。

 

1.此案遭到中国政府的坚决反对。从行业数据上看，中国输美轮胎的增加开始于2007年，2007年中国输美轮胎占美国进口轮胎比重的30%，2008年增加至33%，但此后中对美轮胎出口呈下降趋势，2009年上半年比2008年上半年同期下降了16%，美国国内轮胎产业的盈利情况在中国产品进入美国市场前后并无明显变化。从主观能动性上看，近两年，美国轮胎制造商为了调整生产结构、升级产业，主动关停部分工厂，放弃利润空间较少的低端轮胎市场，如固特异公司关闭了两家轮胎厂；之后，中国轮胎企业为了填补美国轮胎市场的需求空缺，才以低端产品的姿态进入美国市场，可以说，中国轮胎是为了弥补美国产业链空缺才进入美国市场。从市场分配来看，中国轮胎在美国市场上的产品与美方不同，双方服务于不同的汽车市场，美国自产轮胎主要供应原配市场，而中国涉案产品主要供应美国的维修市场，两者并不存在直接竞争关系。因此，2009年9月12日，商务部新闻办公室在商务部网站上发表评论，指出：美国对中国轮胎采取特保措施缺乏必要的事实依据，中方对此特保案表示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

 

2.此案遭到中方业界的强烈反对。中国橡胶工业、中国五矿化工产品进出口商会、中国橡胶工业协会轮胎分会、中国五矿化工产品进出口商会轮胎分会以及中国全体涉案轮胎企业发布致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抗议信，称中国橡胶工业协会及涉案企业对中美轮胎特保措施表示强烈抗议。

 

3.此案遭到美方业界的普遍反对。此案遭到美国轮胎产业协会、美国轮胎自由贸易联盟、美国汽车贸易政策理事会、美国零售业领导者协会等业界组织，及通用、福特、克莱斯勒美国三大汽车业巨头和美国消费者的普遍反对，认为对华轮胎特保损害美国消费者和轮胎贸易商的利益。8月20日，美国第二大轮胎企业固铂轮胎公司发表声明：对中国轮胎采取特保措施是“不适当、不能接受的”。

 

4.此案遭到专家学者的反对。参加夏季达沃斯年会的专家学者，包括世贸组织官员、美国研究机构研究员、墨西哥前总统和泰国贸易代言人，对此案作出反应，认为此举是贸易保护行为，不利于世界贸易增长，无助于国际社会共同应对金融危机。

 

 

由于缺乏客观依据和群众基础，奥巴马政府对华实施输美轮胎特保的救济措施，既无助于解决美国工人面临的就业问题，又损害了中美两国正常的贸易往来，进而加剧中美贸易摩擦；甚至向全球国际贸易传递错误信号，有可能引起世界范围的贸易战，给刚刚复苏的全球经济蒙上一层阴影。

 

1.此案对华影响。此案是美国2007年以来的首次对华特保案，也是针对中国的一次最大特保案，涉及金额达17亿美元、企业20多家，使中国轮胎出口的国际贸易环境进一步恶化，给中国国内轮胎贸易带来巨大冲击，不仅影响中国轮胎出口，导致生产过剩，还将加剧中国国内轮胎业的竞争，对中国国内的轮胎产业以及相关上下游产业的生存和发展造成巨大的冲击。目前，我国轮胎年出口量占总产量的40%以上，如果削减输美轮胎半数产量，就意味着我国会出现12%的剩余轮胎产能，这可能导致中国部分轮胎企业停产关闭，10万工人因此而失业。

 

除了此案对华的直接影响外，还可能带来一系列的间接影响。其他国家可能采取跟进行为，对中国出口轮胎发起特保调查，其调查领域可能会涉及轮胎以外的其他领域，导致中国多种出口商品面临危机。如5月18日，印度发起对我国乘用车轮胎的特保调查；6月18日，巴西外贸委员会决定对从中国进口的客运和货运汽车轮胎征收反倾销税。

 

2.此案对美影响。首先，此案不会提高美国制造业的就业率。经营中国轮胎进口的美国经销商有200多家，零售商有43100多家，此案的通过意味着这些经销和零售工人将重新选择就业岗位。美国轮胎自由贸易联盟指出，特保措施将导致轮胎分销和零售领域近2.5万人失业，措施每提供一个就业岗位，就有25个岗位的损失。

 

其次，此案将抬高美国轮胎市场价格，损害消费者福利。较高的从价关税将中国生产的廉价轮胎拒在美国市场之外，使得美国消费者面临更少的选择；另外，供给的减少势必导致美国轮胎市场价格提高，初步估计，美国消费者为此每年将多支出6亿~ 7亿美元；在当前金融危机的环境下，轮胎价格的上升将改变消费者消费行为，为节省支出而放弃或推迟更换汽车轮胎，给行车安全带来潜在威胁，进而导致交通事故率上升，危害公共安全。

 

再次，此案将扰乱短期内美国轮胎市场供应链。特保案将中国轮胎拒之门外，导致短期内美国低端轮胎市场空白。美国轮胎生产企业已集中在高端产品领域，其没有利益动力再去生产低端产品，因此美国的低端轮胎产品只能靠进口；即使美国转而从其他国家进口这些产品，其轮胎的型号和质地有别于中国产品，美国消费者将经历一个重新熟悉、了解的过程之后，才会使用。

 

最后，此案损害部分美方轮胎生产企业的利益。美方在华有4家轮胎生产企业，并占中国对美轮胎出口的三分之二。以美国固铂轮胎公司为例，在华共有两家合资公司——固铂成山(山东)轮胎有限公司和固铂建大(昆山)轮胎有限公司，年产超过1300万条轮胎，供应中国和北美市场，目前占美国同类产品市场份额的15%。本案将直接影响这些美资企业的利益。

 

3.国际影响。作为全球最大贸易体，美国此次特保案不仅影响到轮胎行业，还会将这种影响扩散到其他领域的世界贸易，严重违背国际社会的广泛共识，开了一个极坏贸易保护先例，在世界经济即将止跌回升的关键时刻向世界发出贸易保护主义的错误信号，可能会引起贸易保护措施的连锁反应。今天美国对从中国进口的轮胎实施特保，那么谁又能保证中国明天不会对从美国进口的汽车和电脑采取特保措施呢？照这样下去，有可能爆发全球性的贸易战。历史教训告诫我们，在国际经济危机背景下实施类似于特保的贸易保护是复苏经济的下下策。1930年，为了应对经济危机，美国颁布了《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对多种进口商品征收高额关税，结果引发全球贸易战，成为大萧条加剧的催化剂。所以，美国和世界其他国家应审慎采取进一步措施消减此次特保案的连锁效应，慎防贸易战的爆发。

 

 

自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来，中美经贸合作呈平稳发展势头。2000年~ 2008年间，美国对华出口增长了约300％；美国几乎所有州县都从对华贸易中受益，这是有目共睹的。目前美国是中国第二大出口市场，中国是美国第三大出口市场，中美经济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依存，任何一方都不会在贸易战中获胜。只有两国进一步加强合作，才能有利于摆脱金融危机，实现经济止跌回暖。

 

在前总统布什执政的8年中，美国政府曾对中国发起六起特保调查最终均被否决，未采取特保措施。本案是美国奥巴马政府对中国发起的首例特保案，这意味着美国政府已改变了在特保案中的一贯立场，中美贸易摩擦的加剧将势在必然。

 

 

此次特保案的起诉方是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而美国轮胎生产商却大多选择了反对或者沉默。在面临贸易保护主义的指责、可能挑起新一轮全球贸易战的情况下，奥巴马政府依然实施特保，这多少让人感到有点意外。美国对中国轮胎产品采取特保措施，不仅不会保护美国工人就业，反而会损害美国消费者的整体经济福利；不仅阻碍中美双边贸易的正常开展，而且也将损害轮胎业相关的美国经销商和零售商的利益。奥巴马政府无视此案产生的广泛不利影响，而选择去保护特殊集团的利益。那么，我们只能说奥巴马政府此举是为了迎合国内选民，向其国内政治压力妥协, 背后政治在“作祟”罢了。

 

中国出口企业面临的问题和挑战

 

1.中国出口企业如何避免卷入贸易摩擦。在激烈的跨国竞争、全球贸易、不完全竞争的环境下，无法避免地将卷入形形色色的贸易壁垒。类似于中美轮胎特保案事件是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要频频遭遇的“见面礼”。如何预防此类事件的发生，做到未雨绸缪，不给发难方有可乘之机，是值得中国相关部门和出口企业深思的一个问题。

 

2.中国出口企业如何有效应对贸易摩擦。此次特保案已显示出中国产品出口之路将危机四伏，阻力重重。在踏入国际市场过程中，中国企业将会碰到各式各样的贸易壁垒和障碍，在国际贸易中会不断面临着外方频繁的特保和反倾销调查，我国企业将如何面对，如何完善现有的应急机制，都是有待深思的问题。

 

3.中国出口企业应对贸易摩擦的力度是否够分量、方式是否欠佳。尽管中国政府和相关企业采取了积极主动的态度，并做了大量的功课，但仍然没有改变奥巴马政府的决策结果。因此，我们应该改变小布什时代的做法，反思所采取的行动方式是否合适以及力度是否够分量，应该抓住奥巴马政府的哪些点做文章以左右其决策结果。

 

4.中国出口企业如何摆脱WTO窘境。每当发生贸易纠纷时，中方首先考虑到是不是违背了WTO的协定，如今年6月，中方反对美国《新能源法案》中“碳关税”的理由。

 

那么，这次情况又如何呢？其他WTO成员国均可依此次特保措施为依据，对中国轮胎实施同样的特保措施。这不仅对中国轮胎业的出口是“灭顶之灾”，而且我国其他出口产品也很可能会陷入同样的“WTO窘境”。

 

5.中国出口企业该如何根除贸易风险。为了削弱中国出口轮胎低成本优势，打击其在美国的市场份额，采用特保措施降低中国轮胎出口企业的利润空间，这是国外贸易保护惯用的一种手段。仅凭低技术低价“双低”特征的产品去占领市场，很容易遭到国外的制裁，被高技术国家扣上倾销产品的帽子。如果我国制造业再不将低端的加工制造升级为掌握技术主动的制造业，日后仍会麻烦不断。因此，中国出口企业应该反思，是否应该改变低技术低价经营战略，应该如何通过调整产业升级以降低或根除贸易风险。

 

 

对以上中国出口企业存在的问题和面临的挑战，我们提出如下几点建议。

 

1.反对“双输”贸易保护行为，促成新的“双赢”贸易规则。现实世界贸易中几乎找不到真正的自由经济和绝对的公平市场，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贸易保护成分的限制和约束条款。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大格局下，实施贸易保护相关措施以实现国家间利益重新分配的目的。从国家利益的层面考虑，完全消灭贸易摩擦是不可能的。但是，为创造本国及全球经济复苏的条件，通过国际经济组织斡旋和国家间直接对话，共同反对“双输”或“多输”的非理性贸易保护行为，以减少贸易摩擦增加的经济成本，是完全可能的。

 

与此同时，在大型国际峰会上，以扩大开放、应对危机为出发点，解决日益增长的贸易争端为前提，完善世界贸易组织规则为动力，建立全球公平贸易体系为目标，通过南北合作和南南合作尽力促成新的“双赢”或“多赢”贸易规则。

 

2.精研关贸协定各项条款以及国际贸易法，善于借助外国法律。加强我国相关部门和企业学习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贸易规则及相关法律，深度理解这些规则和法律的适用层面，借鉴国际上贸易摩擦案件的说理过程和国际化的仲裁经验，学会善于借助国外的司法力量维护自身的利益。同时，以“既尊重外国的法律体系，也不让自己吃亏”的指导方针，进一步完善我国出口贸易方面的法律；政府应该主动对企业进行行政指引，与科研机构合作设立行业景气分析机构，建立提案或风险预警系统，让企业有备无患。

 

3.变被动挨打为主动出击。在应对中美轮胎特保案等此类事件时，首先收集发难方提出调查的原因及我方反驳的证据，对调查原因逐一反驳，使调查尽可能地扼杀在萌芽状态；其次，被调查的相关企业和协会组团，形成一个真正的集体，以集体的力量为后盾，对能影响决策结果的发难方企业、协会及有关人士进行游说，使得调查结果有利于我方；再次，做好最坏的打算，寻找其他市场以转移出口地，一旦调查通过，把对相关商品的出口影响程度降到最低；最后，提高中国出口企业的高瞻远瞩能力，发展其出口产品的多元化市场，避免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经营方式，在取得一定的市场份额后，一定要居安思危，注意培育新兴市场。

 

4.中国政府应全力维护中国企业的正当利益，实时采取一定的反击行为。中国政府应采取必要的措施，支持中国出口企业应对贸易摩擦对产业发展带来的负面影响；对各种贸易保护主义行为，中方应该向世贸组织提出申诉，维护中国出口企业的正当权利；根据海关数据，进一步加强贸易预警，提高行业协会和广大企业应对贸易摩擦的能力；同时，采取一定的措施反击发难方（如中国可以抛售一些美国的国债，或增加从美进口奶粉的关税等），即使这些措施不一定实施，也要让发难方感觉到中国不是“软柿子”，避免以后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

 

5.产业升级迫在眉睫。中国轮胎业受困中美特保案，意味着中国出口行业的产业升级迫在眉睫。研究当前市场动态和未来市场走势，拟定新的生产和出口策略；增加企业研发人才储备，提高企业研发能力，努力实现技术创新，升级企业产品的技术含量；在开拓海外中高端市场的同时，开拓国内市场，降低企业的出口依存度。

 

《科学时报》 (2009-9-23 B4 论坛)